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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田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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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田三书

(一)

读了黄蒙田兄新出版的《抒情小品》,有一件事情使我对他十分羡慕:

那就是他曾经到过四川,而我则遥望着三峡和锦城,向往多年,至今还未能

达到这个愿望。

四川确是一个迷人的地方。历史、风景、人物、物产,在在都足以使人

看不完、说不完也写不完。难怪作者在他的这部《抒情小品》里承认对这个

地方很有感情,一再回味当年在那里的生活。他在那一篇《蜀道》里,就谈

到自己在这\"难于上青天\"的地方,只身行旅的苦和乐。现在的\"蜀道\"早

已是坦途了,可惜我仍是只能在这里读着他的文章作卧游。

作者是一个很注意生活趣味,而且很喜欢独来独往,独自悄悄的去领略

人生趣味的\"观察家\",因此他喜欢单独旅行,独自一个人上茶楼,逛街。

书中的《旅行》、《街景》、《早点》、《消夜》等篇。都是抒写他自己对

于这些生活情趣的体验和见解的。在那篇《消夜》里,他又提到了四川,回

味到重庆深夜街头卖\"炒米糖开水\"的凄清滋味。

这种叫卖声我最近总算听到了,那就是在歌剧《江姐》第一幕。那个时

代,也正是作者旅居四川的时代。

作者不仅到过四川,也到过江南。使我高兴的是,他虽然不是江南人,

却对江南的一切深具好感。江南风景之好,固然是有口皆碑了,难得是有些

日常生活习俗,这是很有地方色彩的,作者也能接受。在那篇《早点》里面,

他就表示不惯于本省人每早的\"一盅两件\",而是喜欢用我们外省人的油炸

花生和热油条来吃粥、或是\"长期用两块方形的烧饼夹油条,或者一只烤白

薯作为早点而吃得相当滋味\"。

最使我读了高兴的,是作者在食品爱恶方面,有许多地方与我相同。在

那篇《萝卜》里面,作者叙述他非常爱吃萝卜,不论生熟都喜欢。这使我读

了非常高兴。据我的经验,广东人对萝卜是不大有好感,至少是不爱吃,更

不会生吃的,而我则恰恰相反,熟的固然喜欢,更喜欢的是生吃。街上有卖

\"上海青萝卜\"的我总喜欢叫住买一两个,并且趁机对卖萝卜的小贩加以\"训

话\",告诉他这是天津的特产,并不是上海的,主要的是买来生吃,或者用

盐醃,从没有\"上海人用青萝卜煲猪肉汤\"这一回事。家中的孩子们见惯了,

每逢我在门外买青萝卜,他们就在里面窃笑,知道那个小贩又要听我的\"训

话\"了。

《抒情小品》共收了小品四十五篇,接触的方面颇广,作者自谦这不过

是抒写个人兴趣之作,然而正因为如此,才使我们读来倍感亲切有趣。

(二)

新年收到的意外礼物,一是某先生送来的两瓶中国名酒,另一便是黄蒙

田先生的这册《花间寄语》了。

我不是酒客。开了那一瓶三花酒,浅尝了一口,只觉得有一股暖意,象

一根线一样的从喉咙口缓缓的侵染下去,我只好劝那位来拜年的朋友多喝一

杯,自己却对着盛酒的精致白瓷瓶,作买椟还珠之想,希望能有人帮忙我早

点喝完这瓶酒,剩下的这只酒瓶就可以作案头清供。那时对着象《花间寄语》

这样的谈论花木的小品散文集,就更可以增加读书的情趣了。

从前年以来,我就在报章刊物上连续读到黄蒙田的许多花木小品。我正

在诧异他的雅兴大发,现在才知道他原来胸有成竹,不似我们这样的整天跑

野马,很快的就写成这部《花间寄语》了。

这部小书里所谈到的花木果品,从北方的一直到南洋的都有。对于爱好

花木的人,能够住在南方,实在是幸福的,因为这里不仅有四时不断的花果,

而且在北方只有短时期可以欣赏的花,一到了南边,差不多一年四季都有。

从前苏东坡初来南方,不知道这里的花序季节,认为\"菊花开时即重阳\",

曾为广东人所笑。因为江南和北方,菊花只有在九月才盛开,一到秋末冬初,

就变成\"菊残犹有傲霜枝\"了。可是在南方却不然,这里差不多一年四季都

可以看到菊花,不仅在夏天就有,而在农历新年前后,菊花更同桃花争妍。

这对于初来此地的江南人,确是一种眼福。

记得我在二十多年前初到广东时,那时正是夏天,同朋友们到碧江去玩,

住在一位姓苏的旧家园林里,晚上站在小轩的阶前,觉得夜风送来一阵阵袭

人的香气,可是庭院里并没有什么花。朋友指着院中一角的一株合抱大树说:

\"你觉得很香吗?就是这棵白兰香。\"

白兰花?我听了有点不相信。因为我们在苏州花园里所见的白兰花,栽

在盆里只有一二尺高,那里会有一人合抱的白兰花。后来在白天里看清楚了,

这才知道是自己的少见多怪。现在,就是蒙田在那篇《白兰花及其他》里所

说的本港那棵两人也合抱不来的大白兰,我也见惯不怪了。

对于爱好花木的人,南方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梅林和竹林。还有,南方

人不曾见过高过人头的万紫千红的大牡丹花丛,也正象我当年不曾见过成树

的白兰花一样。

(三)

上海书局新近出版了一册黄蒙田的《美术杂记》。正如书名所示,这不

是枯燥刻板的书评,而是对于一些画家和他们作品的欣赏和介绍。是谈论美

术作品的散文。

我一向不喜欢看画评文字,同时也很少见过写得好的画评。有时觉得有

一篇画评倒写得不错,后来往往发现那不过由于作者的意见和我自己的偶然

相近而已。尤其是有些应酬之作,画的本身既有问题,写画评的人自身欣赏

能力也有问题,但却在那里一幅一幅的胡乱推荐(因为这类的\"画评\",事

实上就是一篇\"捧场\"文字),将这两者结合在一起,实在是文字的灾难,

是最要不得的。

艺术作品的产生,到底是供人欣赏而不是供人批评的。因此我觉得对于

一位画家或一件艺术品的介绍,最好是介绍一下他们的历史、个性和作品的

特点,然后说一说自己的意见,这样已经很足够,已经能适合一般美术爱好

者的要求了。肯定的断定某一件艺术品的\"价值\",那是书画商人的推销伎

俩,而真正严正的艺术批评文字,却又不是一般人所能够写得出,也不是一

般读者有兴趣去读的。

黄蒙田近年在报章刊物上所发表的一些美术杂记文字,我觉得就颇能适

合一般美术爱好者的要求,帮助他们对于一位画家,或一些美术作品,获得

一些在美术欣赏上必须具备的知识。他们若是事先已看过了那些画家作品

的,会增加一点了解。若是不曾看过的,读了之后也会引起想要看看这些作

品的兴趣。

现在收集在这册《美术杂记》里的,共有二十多篇,就是他这几年散见

在刊物报纸上的这类文字。其中有几篇好象不曾见过,不知是我自己当时不

曾见到,还是有些是他未曾发表过的新稿。

作者这几年用功甚勤,对于美术的爱好愈来愈深入,同时欣赏的范围也

逐渐扩大,这是极可喜的现象。正因为这样,他才可以从外国的比亚斯莱、

蒙克、列宾、达芬奇,谈到我们自己的陈老莲、苏仁山、齐白石、黄宾虹,

又谈到他自己认识的当代画家和他们的作品。

黄蒙田在《美术杂记》里所表示的一些意见,虽然有些不是我完全赞同

的,但他所谈到的那些画家、版画家和他们的作品,大都也是我自己所喜欢

的。也许正因为如此,才能够使我很高兴的读完了这册《美术杂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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