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如何向小梅开口提及她恋爱之事,总觉得别扭,但又不能不过问,小梅是我的亲人,至亲之人,这么多年来,她跟着我风里来雨里去的太不容易,为此耽误了她的婚姻大事我也是难逃其咎。我特别理解母亲对于小梅婚事的操心。
小梅陪着母亲在房间里说话,我鼓足劲头走进去对小梅说:“小梅,到办公室去帮我回封邮件。”
小梅问:“什么邮件?你自己不能回吗?”
我说:“一封挺重要的邮件,我怕自己搞不定,你帮我处理一下,很快的。”
母亲对小梅说:“有事你们就去忙吧,我看看电视。”
就这样,小梅被我骗到了办公室里。没办法,有些事是不能当着母亲的面说,能避就先避开为好,怕她老人家心理承受不住。
小梅坐在我的电脑边问:“什么邮件?哥。”
我说:“没邮件,哪来的邮件?”
小梅听我这么说,咕噜说:“没邮件又骗我有邮件?神经哦你。”
我说:“没有邮件,但有比邮件更重要的事。”
小梅问:“什么事这么重要?说得这般神秘兮兮的。”
我说:“原本不是什么神秘之事,只不过你做得神秘。”
小梅不解地问:“我?……做得神秘?”
我说:“澳大利亚那位是怎么回事?”
小梅问:“林月告诉的吧?”
我说:“这不关林月的事,林月是帮你说出来,免得你不好意思提,你应该感谢林月才对,而不是怪罪人家。”
小梅说:“我又没怪罪她。”
我说:“不怪罪就好,那你就说说吧。”
小梅说:“没什么好说的啊,你都知道了。”
我说:“那你的意思是林月说的全是真的?”
小梅点点头。
我问:“你自己怎么想的?以后真要移民澳洲?”
小梅说:“我也不知道,这事挺烦人的。”
我说:“小梅,按常理来说,你是该结婚了,但你找个国外的,这让人很不放心啊,我现在提两点建议,你参考一下。第一,网上毕竟是网上,面都没见过,这种爱情不可靠;第二,母亲这一关,你基本上过不了。”
小梅说:“第一个问题不是问题,我们见过面了,他来过义乌两回了。第二个问题也是我考虑的问题,母亲估计不会同意的。”
小梅的话让我有些小小的吃惊,我问:“你们都见过两回面了?”
小梅见我面露吃惊的表情,说:“看你那样,这有什么好吃惊的,不就见过两回客人吗?你不是也经常见异性客人?”
我说:“本质上不一样啊,你见的不只是客人。”
小梅说:“但我见他时还只是客人。”
这么一说,小梅的话有几分道理了,没什么不妥之处。我说:“那你准备如何同妈说这事?总不能不说吧?”
小梅说:“我要知道如何说不就早说了么。要不,哥,你想想怎么同妈说这事?”
我说:“我找你来正是要同你商量此事,怎么样同妈说才让她接受这个事实,我估计很难。”
小梅说:“我也知道很难。按妈的性格,她是不能接受女儿远嫁他乡的,更何况是国外了。”
我略一思索,说,“走,去妈的房间。”
小梅问:“哥,你想好了?”
我说:“没想好,见机行事。”
到了母亲房里,母亲问:“这么快就忙完了?”
我撒谎说:“是的,回封邮件给老外,很快的。”说完,我和小梅一左一右在母亲边上坐了下来。我记得电视上正播着一部叫《激情燃烧的岁月》的电视剧。三个人中,只有母亲看得津津有味,我和小梅都心不在焉。
过了一会儿,我对母亲说:“妈,问你一件事。”
母亲眼睛盯在电视上,头也不回地说:“什么事?”
我说:“你希望小梅嫁到哪里?”
母亲脱口而出:“当然是我们那边。”
我进一步试探着问:“不是我们那边不可以吗?”
母亲回过头来说:“最好是我们那边,如果没有合适的,义乌这边也可以,毕竟离家也不是很远,你们对这边也熟悉了。”
我说:“如果不是义乌,比义乌要远得多的地方呢?”
母亲说:“那不行,嫁那么远,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受个委屈什么的都没有家人在身边。不行,这个绝对不可以。”
母亲的态度已经很明显,我在考虑,接下来我还要不要继续说……我看了看小梅,她眼睛盯着电视一言不发。我能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所以我决定今晚先不说,再思忖几日,考虑成熟些。我们都不想因此事激怒母亲,因为眼看就要放假过大年了。过年讲究个气氛,坏了气氛就没有了新年新气象。
转眼,二〇〇七年春节到了。厂里放年假了,工人们回去了,车间主管和司机还有林月都回家过年去了,整个车间突然变得冷冷清清。于球是最后一个走的。老乡于球走时牵动了母亲的思家之心,她老人家从来没有离家过过年,所以很想回家过年。我和小梅好说歹说才劝住了她老人家,母亲思家的这颗心太强大了,强大得有点顽固不化,让我们劝说得很吃力。但更吃力的劝说在后面,接下来才是最头疼的事。
大年初一,母亲在无意间居然听到了小梅和男朋友通电话的事。母亲听完后没有去问小梅,而是过来找我证实。要命的是,我不知道母亲听到了多少有关小梅谈恋爱的内容,不知道就不好说什么,这个度很难把握,说少了,明摆着是骗母亲,母亲肯定会不高兴。大过年的,千万不能给母亲添什么堵,难得在外过回大年。
母亲当时问:“大勇,小梅谈恋爱了?”
面对母亲突如其来的一问,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好,支吾了半天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模棱两可。母亲有点脾气了,说:“你就别遮遮掩掩的了,我刚才都听到小梅和一个男的打电话,足足有半个多小时,再说了,小梅谈恋爱是好事,有什么不能说的?”
听母亲这么一说,我也只能是如实相告了,我问:“妈,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我知道的会全告诉你。”
母亲表情严肃地问:“那人是哪的?”
我照实说:“澳大利亚。”
母亲面露不快地问:“澳什么亚?这地方远吗?离我们那近还是离义乌近?”
我不知如何回答,想了想就说:“很远很远的一个地方。”
母亲有点急躁了,问:“很远很远有多远啊?比我们家到义乌还要远吗?”
我说:“远多了,具体有多远我也不是很清楚。”
母亲困惑地问:“怎么这么远?是不是你们经常说的东北?”
我说:“不是东北。”
母亲着急了,说:“到底是哪里啊,你倒是痛快点说。”
我突然有些紧张,说:“不是……不是国内,是国外。”
母亲也紧张起来,说:“什么?什么?大勇,你说什么?小梅要嫁到国外去?”
我点点头。
母亲沉默了,我想她是在想着什么。母亲沉默了一下说:“不对,大勇,我明明听小梅打电话时说的是普通话,不是洋文。我全听得懂,怎么会是国外呢,你在逗妈玩是不?”
我说:“妈,我没逗你玩,真的是国外,不过那人倒是中国人,在国外做生意的。”
母亲说:“中国人在国外做生意啊,你吓妈一跳,我以为小梅要嫁到国外去哩。”
我苦笑了一下,摇摇头,都不知道如何同母亲说。母亲问我莫明其妙地摇头干什么。我想了想干脆托盘而出算了,这么捂着,迟早是要穿帮的。
我说:“妈,小梅是要嫁到国外去的,因为那个人原来是中国人,现在不是了,他们全家在国外做生意,然后就入了澳大利亚的国籍,不再回中国来居住了。”
母亲听我这么一说,暴躁起来,说:“不行,绝对不行,我怎么也不会同意小梅嫁到外国去的,除非她不认我这个当妈的。”
我劝母亲说:“妈,时代不同了,我们中国人嫁到国外,外国人嫁到中国已经是很正常的事了。”
母亲有些不讲理地说:“别人爱怎么嫁怎么娶我管不着,也不想管,但小梅是我生的女儿,我就有权管,这事打破头都不行。”母亲越说越激动。在我的记忆中,母亲是个性情温和之人,像这般激动的时候是非常少见的。母亲的暴躁心情也应了我和小梅的担心。都是家里人,哪个人针对哪件事抱着什么样的立场,其实心里都有个底。
我对自己说,要先稳住母亲的情绪,不能让她此时去找小梅,否则会有冲突,造成双方的难受。我对母亲说:“妈,你冷静一下,不管这事情你同不同意,今天才大年初一,过了这个年,我们再一起找小梅谈谈好吗?”
母亲没说话,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气呼呼地,脸朝着窗外,目光飘忽而迷茫。看在我眼里很不是滋味,我尽量去找出各种理由来劝说母亲,让她老人家消消气。
我安慰说:“妈,这事不是还没成定局么,我们还有时间去劝小梅。”见母亲没接话,过了一会儿我又说:“妈,现在好多女孩子作梦都想嫁到国外去呢。”母亲还是没接话,我继续安慰母亲说:“妈,你消消气,这事也不是什么坏事……”
母亲突然收回盯着窗外的目光盯着我说:“这事还不坏啊,我就生了你们两个,就算不为我,也该为你们俩想想啊,像现在这样,遇事也有个商量,我是迟早要入土的人,到了那一天,你们又隔着十万八千里,各自有个头疼脑病什么的,受了什么罪也无处说,哪个来帮你们啊?特别是小梅,一个女孩子家,嫁到国外,说句难听的,死了都没人知道。”
我继续劝说:“妈,没有这么严重的,我们又不是小孩子了,都老大不小三十几的人了,你别操这心了好么?古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就宽宽心,踏踏实实地养老,想吃的就吃,想玩就玩,想去哪里就同我和小梅说……”
母亲突然又打断我的话,说:“她都嫁到外国去了,我还同她怎么说啊?”
我呵呵笑了,说:“这不还没嫁出去嘛。”
母亲说:“这是迟早的事,不行,我得去找她说说。”
母亲边说边从椅子上站起来,我赶紧扯住母亲的衣袖说:“妈,今天不说这事,你刚才答应过的,不光今天不能提及这事,你还要装作没听到电话,让小梅安安心心过个年,万一她真要嫁到国外去,这在家过年的次数就很少很少了,到时你又怪想的。”
母亲听我这么一说,慢慢地又坐了下来,沉默着……我知道母亲的心在此刻又软了下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为儿女总有操不完的心!
我想,如果有父亲在,母亲可能就不会显得这么激动了,可能会相对平和些,因为父亲的去世,母亲把亲情看得无比重要,这也是她偏向我与金子复婚的理由。虽然,母亲平常不太提及金子和我之间的事,但我能看得出来,她是希望全家和和气气,是一个大而完整的家,包括未来小梅的小家庭。
我理解母亲,当然,小梅也理解母亲!因为理解,所以我们无从主动对母亲开口提及小梅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