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中午,老五居然还是来了,同来的还有一个五大三粗的朋友,那架势就像练过拳击似的。我这么说的意思就是指这伙计长得不仅高高大大,还有着一副拳击运动员的身板。从这架式来看,老五是来帮我要债了。
老五介绍说,那伙计是他新认识的朋友,东北人。我礼貌地同东北大汉握了握手,叫林月上了茶。无论我和老五怎么聊,怎么说话,东北哥们就是一言不发,闷声喝茶,间或把如鹫的目光向窗外瞟瞟。
老五对我说:“兄弟,等下带我去会会那孙子,让我见识见识是只什么鸟居然这么狂。”
我摆摆手说:“老五,犯不着,真的犯不着,既然来了,我们喝喝酒,然后去第九会所唱唱歌吧,其他的事就别烦你们了。”
老五说:“兄弟,放心好了,不会搞出什么事来的,这种事,我比你有经验得多了。做生意你比我强,讨债的活还得看我的,晓得不?”
我执意说:“我是不会带你们去的,你们的心意我领了。”
老五咧了一下嘴说:“大勇,看你那小鸡胆,我说过不会搞出什么事来的,你还不相信我?难道我二百里地赶来就是给你添乱?”
我呵呵而笑,不知说什么好。什么叫盛情难却啊,这就是!绕来绕去,我绕不过老五,只好答应带他去看看。我千叮咛万嘱咐,叫老五千万别把事搞大了,我还得在义乌混下去,不能因小失大,更不能因此小事再把老五折进去。
吃午饭时,我没让老五和他那哥们喝一滴酒,就怕他们饮了酒后控制不住自己。老五为了让我放心,也就没喝酒。
午后两点多,我和老五以及那东北哥们一道去了马达的办公室。一路上,我同老五说不一定就能碰上马达,这人很少在办公室里待着,可能是怕别人上门来要债。老五说,今天碰不上就明天再来,明天碰不上我就回宁波,算他运气,这下总成了吧。我表示同意。
老五这么说我的心里突然有点小矛盾起来,一方面希望能碰上马达,要回我的货款,一方面又不希望碰上马达,平安度过此事。
到了马达的办公室里,马达居然在!
马达见我到来,只是稍稍抬了一下眼望了望我却没出声。我直接走近马达,问道:“马达,货款的事想得如何了?有主意了没?”马达头未抬,也不吱声,继续对着电脑屏幕,手指在键盘上劈里啪啦地敲击着。我看了看电脑屏幕,显示的是QQ对话框,我没再细看,感觉这是人家的隐私,盯着看太不礼貌。
我说话间,老五已经站在了我身旁,东北汉子则站在办公室门口。我心想,马达,你今天千万别装横,真的别装,希望你别装,否则一会儿就吃不了兜着走,你真兜着走的话我也好不到哪去了,因为那事态也不一定是我所能控制得了的。显然,马达并不知道我心里的真实想法,所以他不理我,爱理不理。马达明白,我拿他毫无办法,我和他一样,都只是一个在义乌打拼讨饭吃的人,没有背景,没有社会外来力量之类的帮手。
老五看在眼里,一言不发,冲动地走过去一把抓住了马达的肩膀。老五说:“是你欠大勇的钱?”
马达一愣,望了老五一眼反问:“你谁呀?”
老五藐视着马达说:“你别管老子是谁,你就说是给钱还是不给钱就得了。”
马达在老五威言之下心里多少有点胆怯,他说:“请你说话文明点,充哪个的老子?”
老五可不给马达面子,直截了当地说:“充你老子呗,还有谁?”
我见状,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如果拉,可能薄了老五面子,起不到威胁马达的效果,如果不拉,真动了手可不是我想要的结果。就在我犹豫时,旁边办公桌边走过来一个小伙子,我一看,居然就是那天在江滨公园的那家伙。
这人走上前来用手指着老五说:“兄弟,你放尊重点,别动粗!”
老五冷笑了一声说:“怎么?你也想加入进来一起玩?”
小伙子一听,立马伸手去抓老五的手,被老五伸手一拨挡开了。小伙子第二次伸出手时,东北汉子不知何时已经走过来了,一把抓住了小伙子的手,冷冰冰地说:“兄弟,想操练?我陪你玩玩。”
小伙子一侧头看见东北汉子的块头顿时泄了气,感觉毫无底气,所以他赶紧改口说:“我是劝架的,只是劝架。”
老五一扭头对东北汉子说:“兄弟,给他点颜色好让他趁早闭嘴,免得烦我们!”
东北汉子一听老五这么说,伸手就叉住了小伙子的脖子,一步步逼着小伙子退到了窗口边。老五又说了一句:“把他扔下去!”东北汉说:“好的,老大。”边说边用另一只手抓起小伙子的腿脚……我一看,不好,这伙计可能是要玩真的了,赶紧走过去劝说:“兄弟兄弟,不关他的事,放了他。”东北汉听我这么一说,停住了手。即使这样,小伙子已经吓得不轻,哆哆嗦嗦地说:“是呀是呀,不关我的事。”
东北汉子的大手一用力叉紧了小伙子的脖子问:“还得瑟不?”
小伙子叽里咕噜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不了,我现在就走,到外面去,我不待在这屋里,大哥,这总行了吧?”但东北汉子还是没松手,我赶紧说:“兄弟,放了他吧,他都说不多嘴了。”
东北汉子一松手,小伙子一侧身真的如脱兔般跑了出去。
我回过头来再看老五,老五已经将马达的头叉在了办公桌上不能动弹。我听见老五大吼一声:“孙子,快说给还是不给,老子没时间也没耐心同你玩!”
马达吓晕了,口中直说:“你放开,我给,马上给。”
老五这才松了手放了马达。
办公室里还有几个年轻人,眼睛齐刷刷地往这边看。东北汉子厉声问:“看什么看,哪个不服的站出来!”众人一听,迅速收回目光,假装各自忙碌起来。
马达胆战心惊地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沓钱来递给我说:“唐老板,我这里只有一万五,其余的过几天给你行不?我是真没钱了,全在这了。”我接过钱正要说什么时,老五抢先说:“没钱不会借啊,少跟老子玩这套,都是老子玩剩下的,知道不?”
马达哭丧着脸说:“我,我现在去哪借啊?”
老五用手指指办公室里其他人说:“朝他们借去。”
马达看了看老五,不敢说不借,于是他便朝众人问:“哪个有钱先借我一点?”但是众人都迅速低下头去,假装忙工作,无人接他的话。
我怕老五没要到全款下不了台,然后逼着他有进一步的过激行为,便打圆台说:“老五,余下的就隔天再给吧。”
老五说:“那让他立个字据,说好哪天给。”
马达说:“好好,我写,我写。”
立完字据,老五指了指马达狼狈的脸说:“记住字据上的给钱日期,主动些,等老子第二次上门来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马达虽然很不服气,但还是连连点了几个头表示认可。
前后不过十来分钟的时间,事情便顺利解决了……
回到车里,我对老五说:“兄弟,你吓死我了,你们真把那家伙扔下楼去非死即残,这事就不好收摊了。”
老五哈哈大笑说:“怎么可能真扔,吓吓他而已。”
我说:“你们不只是吓他,也吓着我了。”
东北汉子笑了,与刚才凶神恶煞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把车停靠在路边后,我从包中抽出一些钱来,数也没数就递到老五手中说:“兄弟,拿着去花吧,一点小意思。”
老五见我这般,脸色突变,收住了笑容,用眼瞪着我说:“大勇,你什么意思啊!”
我解释说:“没什么意思,你们大老远过来,当是车程费好了。”
老五不乐意了,说:“大勇,你他妈真没劲,”边说边朝同来的东北汉子说,“兄弟,我们下车,现在就回宁波去。”
我立即说:“老五,别走啊,住一晚再走。”
老五说:“住个屁啊,老子大老远跑过来就为了你这点感谢费?”
我知道自己的好意在无意间伤了老五心中对我的这份兄弟感情,我及时改口对老五说:“对不起,兄弟,钱我收起来,还不成吗?”
老五说:“我没逼你收回去,你要硬给,我也要,不过,要了钱我们抬脚走人,以后谁也不认识谁。”
这件事虽然以我讨债成功而结束,但我并没有胜利的快感。我反思,这种结款方式并不是一个生意人应有的经商内容。我们更多的精力应该放在经商的健康状况上,而不是这种畸形的合作方式与方法。所以,在后来的日子里,我在货款的问题上显得格外小心,不是特别知根知底的人,我不管生意多大,一般都不带欠款,宁愿少做点生意。
在义乌,每年不知有多少工厂因为熟悉或陌生的客人而留下了几百上千万的坏账。有的是外商回国后杳无消息,有的是国内外贸公司突然人间蒸发,说到底,还是人的缘故。说是骗也可能谈不上,可能最初的想法都是健康的,合作也是愉快的,但在关键的巨大利益面前,临时起了坏心,或是自己的经营出了故障,逃债也就在所难免了。有的工厂也因为某个客人而白白辛苦了几年,因此回到起点重新再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