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在老五家帮忙,我返回义乌的行程被推迟了三天。也因为帮老五守夜,人有些疲劳,原本想找金子聊聊的想法也作罢了。
回到义乌,刘水已经从老家回来了。除了刘水这个师傅,工人一个没到。前文中我已经提到过,因为手镯的产量低,需要人手来增加产量,所以过了年,我一口气招了三十几个工人,也不管有无订单天天按我的计划生产。这期间,徐先生继续订了一些货,然后又有其他一些散客订了一些货。越是有人订货,就越是让我感觉还行,更加盲目而乐观地去生产。
不知不觉中,我把想方设法找来的这个系列的手镯款式都生产了个遍,总共有一百多个款式,每款都有存货以备客人临时要货。这样到了六七月份,致命的问题出来了!
其实这个问题在以前做外贸时也遇到过,我前面介绍过,有批锌合金首饰盒因为电镀起泡让我绞尽脑汁,好在那次是有惊无险地解决了问题,但这次面对整仓库的手镯时,我已经无能为力。
打开始生产这一系列的手镯时,就发现有起泡现象,但只是极少数,不是普遍现象。原以为是电镀厂在烘干或我自己厂里烤漆时温度过高导致,只要这两个环节注意了就不应该有什么问题,于是继续生产。到炎夏时,整仓库的手镯无一幸免,全鼓起了泡!
更惨的是,主要的几个销售档口北京、天津、景德镇、广州的销售商都退了大批货回来,而且是人也跟来了,怕拿不到退货款。
赶紧停产为时已晚!一清算,四十几万元已经打了水漂,再加上厂子投入的三十万,这样算来,七十万的资金已经从我账目上流失。
遣散掉大部分工人之后,我垂头丧气地陷入了新一轮的沉思中。
小梅一脸郁闷地问我:“哥,还生产这类手镯不?”
我垂头丧气地说:“都这样了还生产个屁啊!”
小梅说:“不生产的话岂不是白白扔进去了几十万?”
我不明白小梅是什么意思,望着她问:“继续生产还不得继续往里扔钱?”
小梅迟疑了一下说:“哥,你就没想到换工艺去生产?”
这下我明白了,小梅的意思是让我换压铸工艺,可是一台压铸机要好几万元,两台就是十几万。我犹豫了,我犹豫得就像个七老八十的人。是不是当人有点资本的时候就失去了赌的勇气?我知道我体内的拼劲尚存,这点毫无疑问,退却的是以前那种敢放手去赌的勇气和决心。这也与我将近一年来不断受挫有关。当不能顺风顺水时,人的自信心就会搁浅。
我对小梅说:“我们仔细来分析一下导致这次惨败的原因吧。”
小梅说:“好的。”
我平静地说:“为什么我们会选择这款产量低、工艺难度大的手镯来作为主打产品?”
小梅说:“这个我知道,因为其他时尚饰品的厂家在义乌太多太多,无论是在价格还是在技术上,我们都没优势,没优势就没订单。”
我点点头说:“是的,这个你很清楚,但我又为什么在明知是压铸工艺时还执意用翻砂工艺来生产呢?”
小梅想了一下说:“这个我也清楚,由于刚起步,你不想在机器上投资太大呗。再说了,你更没想到产品会起泡起得如此严重,这是失算之处。”
我点点头,表示认可,然后继续问小梅:“小梅,你会怨哥吗?你会怨哥白白折腾掉了辛辛苦苦赚来的几十万吗?”
小梅摇摇头说:“不会的,哥,虽然我也心疼这些钱,但我更心疼你,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你一直在很努力很努力地想办好这个厂。”
我有气无力地说:“小梅,我相信你说的是真心话,即使你说的不是真心话我也会当真心话来听,过去的事情再提也无益,接下来的路我们该如何走,这才是重中之重。”
小梅说:“我还是那句话,你怎么走我都支持你。”
我点燃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努力使自己心平气和,我不想让自己颓废的情绪过多地干扰小梅,毕竟她还在忙碌着外贸那摊子事。我说:“小梅,我仔细分析过了,当初选择做饰品这行可能真是个错误,这行的竞争强度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虽说种类多,但我们一直找不着属于自己的产品,这样下去相当危险。”
小梅说:“哥,如果真不行,我们就花几十万元去商贸城租个店面吧,先试着租一年,生意好就续租,生意不好就不租了。”
我说:“我也想过租店面,但是这样压力就会更大了,一年几十万的租金可不低,这还是其次,最要命的是我们还没有主打产品。不知道你仔细看过没有,所有店面的产品都很单一,每家几乎都只做一种工艺的产品,分得很细很细,在同一家店铺里你基本找不着两种类型的时尚饰品。”
小梅听我这么分析便问:“按你的意思是我们也必须推出一种主打产品,在店铺中只摆放这种产品是吗?”
我说:“是的,就像他们一样,专业才能做得更好,专业才能在第一时间、第一感觉上争得客人的信任。”
小梅说:“那我们可以考虑上压铸机,继续生产这个系列的手镯,因为,除了这第一道压铸毛胚工序,我们在其他工序上都已经交足了学费,做得有模有样了。”
我说:“让我想想吧。”
小梅说:“哥,你慢慢想,别着急,我们现在急也没用。”
就在我为事业焦头烂额,陷入困境之时,小姨子银子给我打来了电话。她不是来宽慰我的,因为她不是神仙能掐会算,不知道我事业受挫受困之事。
银子在电话中急切切地对我说:“大勇,我哥宝强出事了!”
说实话,我并不关心宝强出什么事,他出任何大事都与我无关,也不想知道,如果人生可以选择,我绝对会选择与宝强形同陌路。
我对宝强无恨也无喜,如果硬要加点个人看法的话,那就是我认为此人是胸无点墨、有勇无谋之徒。因此,我漠不关心地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银子说:“宝强被警察给抓走了。”
对着手机话筒,我几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问道:“银子,你哥为啥就被警察给抓走了呢?”
银子说:“唉,还不是因为那他驴脾气,发作起来什么也不顾,只图自己快活,也不想想后果就把人给打伤了。”
我说:“把人给打伤了?”
银子说:“嗯,伤得有点重,正住院呢。”
我接着问:“在哪打的?为什么事动的手?哪个有理?”
银子说:“在金子家动的手。也不知道哪个有道理哪个没道理,反正双方都说自己有理,说不清楚,但公安局认为宝强出手打伤了人就是无理了。”
我听说是在金子家起的口角,这才内心小小颤了一下,连忙追着问:“什么?你说是在你姐家闹的事,这事与你姐有关吗?是不是有人欺负你姐啊?”我心想,如果宝强是为金子的事与人动手,不管宝强有理没理,我都不能撒手不管。我可以与宝强没有任何关系,但我不能与金子没关系,而且是一种根深蒂固的亲情关系,这是事实,谁也抹不去的事实。
银子说:“大勇,你别着急,这事与金子无关。”
我一听,赶紧装作无所谓的口气说:“我没着急,我着什么急啊,呵呵,你从现在开始停止往下说都没关系。”
银子说:“好好,你没着急,是我着急,我告诉你吧,金子不是在家里开了个棋牌室么,宝强没事也去玩玩牌。前天晚上,也不知怎么的,宝强与一起玩牌的人发生了争执,先是对骂,没几句,宝强就沉不住气动手把人给伤了,伤得不轻,听医生说得在医院住上一段日子。”
我哦了一声,也没多想什么,若无其事一般。既然与金子、与霜儿无关,也就是与我无关,与我无关我就不必放在心上,就当是听了一段故事。我没想到银子接下来会提到与我有关的事。
银子说:“那人躺在医院里花了很多钱,我哥平时又没什么积蓄,全是我和我妈替他付的钱,再说了,我也没什么钱,但不能不给人家看伤啊,否则宝强肯定要坐牢。”
说了半天,我总算明白了银子的意思,在这种敏感的事上,我相信这世上没几个人会犯傻。如果说,是银子的爱人或银子的父母亲出了事,我都会考虑伸出手去,但出事的偏偏是宝强这个三番五次与我作对、从来没正眼看过我的人,此事肯定得另当别论了。再说了,我的生意又是如此不顺,以后每分钱都得派大用场,我自己和小梅都在省吃俭用,过着有钱人中的穷人生活。
因此,我就对银子实话实说了,我说:“银子,不管我们以前是不是亲戚,我一直把你当做最好的朋友对待,按理说吧,既然是你开了口,我没有理由拒绝你。可是你不知道,我最近生意上出现了问题,赔了近百万,你也知道,我没有后援,所有的资金都得靠自己来解决……”
银子没听我把话说完就打断我说:“大勇,你说的这些我就不听了,我借的不多,就五万元。我相信你再穷、再困难,五万元对你而言都不是什么大数字。”
银子的语气让我有点不快活,感觉我非得要帮宝强似的,所以我的语气也不怎么平静了,我说:“银子,我知道你不相信我说的是实话,以为我在骗你,不相信你可以问小梅,我真的赔了不少钱,而且,接下来我还得继续往厂子里投钱,大把大把地投,否则前功尽弃。”
银子听我这么说显然也不怎么乐意了,她也在努力地压着自己的性子说:“大勇,钱是你的,借与不借我们不好强求你,我们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宝强坐牢吧?我们可是亲兄妹。”
我说:“你让我想想吧,我的钱是我和小梅两个人的共同财产,你让我同小梅商量商量再说吧。”
银子说:“好吧,我明天再给你打电话。”
说完,银子挂断了电话。
当我把这事同小梅说时,小梅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借!
小梅说:“哥,宝强对你怎么样你心里还不清楚,还借钱给他?人要有点骨气。先不管他将来还不还得上,又什么时候能还得上,我们现在也缺钱呀,接下来要买机器设备,还要交厂房的租金,还有租摊位的费用,这些钱从哪来?在你困难的时候哪个又帮过你?除了风言风语之外,又有哪个把你当个亲人来看待了?”
我承认,小梅说的话句句在理,说出了我所想要说的。但我又如何去回绝银子呢?很难开口!
小梅见我沉默不语,便说:“哥,你不是真想把钱借给宝强吧?”
我说:“没有,我也不想借,但我如何去回绝银子呢?”
小梅想了想说:“这事你别管,我来同银子说,我打电话给她,你把银子的电话号码给我。”
我把银子的电话给了小梅之后,还是有点不放心,生怕小梅一冲动把事情搞得很糟糕,我问小梅:“小梅,你打算如何同银子说?”
小梅说:“还能怎么说,实话实说呗,我们现在也缺钱。”
我说:“可人家不会相信啊,我已经说过了。”
小梅说:“说不说在我,信不信在她,我们没说谎,问心无愧。”
我说:“你现在别打,让我再想想。”
小梅说:“有什么好想的,我到一边打去,省得你优柔寡断。”
我相信小梅是真的打了那个电话给银子,因为第二天,银子没有按她所说的那样再给我打电话,看来,此事就这样了。
看来,这亲戚做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