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钞三百元。
与此同时,彩珠在上海的码头上,让荷香看着行李,自己面目坦然地跟着各色人等排队,买了三个星期之后另一班去香港的船票。
她信了小王爷最后的话。
她要去那个橡胶院里等他。
阴历八月二十日,下午四点钟光景。奉天老城鹿岛饭庄。
老板鹿儿师傅泡了一壶龙井,托盘上摆着两个洗玉茶杯,亲自送到了三楼的芙蓉厅。推门进去,只见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小王爷爱新觉罗显瑒与着便装的日本军官小林元哉。鹿儿师傅半弓着腰,心里面琢磨着这俩人时间不久又聚在一起了,阵仗倒是与上次不太一样,房间里面都没带自己人,说话的时候脸上都有点笑,只是啊,那动静那情势分明就像弓箭拉开之前,力道绷在弦上,吱吱呀呀地响着,不知什么时候就“砰”地一声飞出去了。
鹿儿师傅从小厅里面出来,下到二楼,堂倌左手覆着个毛巾过来跟他说话:“老板,老板,老板……”
“啊?”鹿儿转头回答,小声地吼,“没聋,喊什么呀?”
“您且给个话儿啊,晚上若是不待客,我把牌子挂出去啊。二十多桌儿老客定位的,我要么差人,要么打电话去告诉人家换时间。”
“你跟我要话儿,我跟谁要去?”鹿儿指着自己鼻子问堂倌儿,“您看我是问楼上那位王爷啊,还是问小日本子啊?”
堂倌儿凑上来,紧着鼻子拧着脸地抱怨:“这是不让人做买卖了。外面里三层外三层被日本人的车围着,一楼大堂还坐了一层,这都什么意思啊!”
鹿儿老板往外推他:“你可仔细小声说话了。嗨……围就围着吧,咱就一陪着人伺候人的,楼上那个单枪匹马地对着这么多人,估计比咱们遭罪呢。”
鹿儿老板和堂倌儿行至一楼,黑压压坐了二十多号人,各自严肃正坐,鸦雀无声,穿的都是便服,看那形容长相,姿态仪表,都是日本军人无疑。鹿儿老板心里害怕,中国翻译过来理直气壮地命令道:“换热茶倒上啊!”
鹿儿应承了,转个头就躲在厨房里面小小声地骂:“他妈的活这一辈子受的都是一样的气。早几年被西洋鬼子从紫禁城里面追出去打,眼下又被东洋鬼子骑脖子上撒尿……憋屈厉害了就不如打一场仗,用血把这儿冲冲干净!”
厨房里面,炒菜师傅面案水案都闲着没事儿在那里喝茶打牌,只一人还在那里干活儿,就是那身体强壮的瞎了一只眼的傻子,闷不做声地在那儿摞煤块儿。鹿儿问后厨大师傅:“这人怎么还留着,不是让你开了他吗?”
管事儿的大师傅说:“人是傻点,还能干活儿的,家里有个女儿还得养,我见他可怜就留下了。”
有人蹬蹬蹬上楼的声音。
鹿儿心里好奇,扒了厨房帘子偷偷向外看,一看不要紧,吓了一跳,只见一女孩子有黑布套在头上,被一人架着胳膊往楼上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