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闻讯立即赶到医院,修治正合眼躺着休息,他脸色苍白,嘴唇紧闭,胸前裹着厚厚的纱布。医生告诉明月,刺穿修治胸部的铁筋如果再向左偏一毫米就会伤及心脏,神仙也救不了了,眼下他们已经为他缝合伤口,需要留院观察,防止感染,因为伤在肺部,恐怕之后数年都要长期服药调养。
明月坐在修治旁边看着他的脸。昏睡中的修治有些不一样,那张英俊的脸上,从前稳健凌厉的线条没了精神,眉梢和眼角都有点往下走,像没主意的小孩子,她用搪瓷勺子沾了些温水滴在他干燥的嘴唇上,他低低地痛呼了一声。她把他的手握住,修治张开了眼睛,看了她好一会儿。
“不认识我了?”明月向他笑笑。
他摇摇头。
“我得到消息就过来了。修治哪里疼,或者要什么,就告诉我。让我来照顾你。”
他点点头,慢慢地轻声地说:“给你添麻烦了。”
“修治……你在,你在说什么呀?”
他笑了笑,又阖眼睡觉了,仍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过了三天,修治的伤好些了,能够大口呼吸,下地走路的时候,他跟明月说他在昏迷之中做了一个梦,梦见她离开他,而自己终于能够去家乡山上的寺庙里跟着宫泽君一同修行去了,下雪天,他打开棉袍子,发现胸口有一个永远都补不上的大洞,山风来来回回的穿过,整个人几乎冻成了冰。
她闻言不响,过了半天才说:“你究竟是怎么受的伤?”
他想了想:“算了。不是大事情。在工地上工作,哪里会百分之百的安全呢?只是错过那天跟你约会了,真是抱歉。等我好些了,我们再去,好吗?”
明月低着头,有点害怕他再提那天晚上的事情,他在工地受伤的时候,她在一个温暖奢侈的角落里跟另一个人纠缠搏斗,后而温柔缱绻。明月的眼前又是那俄国女子涂成两半的脸:一半贞洁,一半荡妇。
我们的故事讲到这里,读者们可能对汪明月这人有所非议,认为她明明一颗心向着旧爱小王爷显瑒,却仍与新欢东修治纠缠不清,这不是一个好女子的磊落所为。
只是“磊落”一词,三个石头落地,非一般的肩膀扛不起来。
人之本能,好自为之。
谁都想要自己过得舒服,被人呵护疼爱。因而汪明月一边带着自小的崇拜与亲昵眷恋着显瑒,另一边又感恩于东修治的情深厚意和一片苦心。这边是花海荆棘,那边是高山泉水。你会怎样做?
汪明月不磊落是真的。
但是故事之外看热闹的我们不一定会做得更好。
东修治受伤的原因,在谭芳打听到的消息里是另一个更为具体的版本。
离工地不远的小酒馆里面,有发了薪水有没有心思拿回家去养婆娘的工人们喝小酒,下酒菜是小碟的花生毛豆,薄薄的一层卤牛肉可是稀罕玩意。小二送了一大盘子到王头儿的桌上,说是那边桌上的爷送的。王头儿斜了一眼,朝着那浓眉毛的年轻人拱了拱手:“哥们,咱们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