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天才打定了主意,等会儿吃饭的时候轻描淡写地告诉他,她心里本来也坦荡一片,今天纯粹是为南一着急,遇到小王爷也只是凑巧而已。
正要出去,显瑒在车上递给她擦血的手帕她换下的裙子口袋里面滑了出来。她连忙拾起来,做坏事怕被逮到一样赶快塞在枕头下面,动作飞快,把自己都搞糊涂了,眼前浮现起白天所见的一幕一幕:真的是坦荡一片吗?那怎么还会那么贪婪地看他的眼睛,体会他的气味,怎么他在身边,他一说话,她就安心了呢?
她推开房门走出去。
修治仍坐在桌子旁边,手里拿着那封信。
她觉得他有点不对:“怎么了?”
他看看她:“明月,小桔提到一个人,车岩正南。你记得吗?”
“记得啊。正南是我跟小桔的同学。不过毕业之后就没有消息了。他怎么了?”
“参军后来去了朝鲜……去世了。”
明月闻言,愣了一会儿,像是没听懂一样。她走过来,从修治的手里接过小桔的信,从头到尾读了两遍,这才相信了,接受了。慢慢坐在椅子上,手拄着头,发了好一阵儿呆。修治伸手覆在她肩膀上:“你还好吧?”
“嗯。”
“曾经是很亲近的朋友吗?”
“亲近谈不上。但正南为人十分热情可爱。抄写过一首咏鹅的诗给我。年纪跟我差不多大吧,也就是二十三四岁。唉……”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眼睛湿润,“要是知道如此,不应该当时故意叫错他名字。”
“这种假设如果能够成立,我们可以避免很多错误。”
“我记得正南说过想要留在日本工作的。”
“做什么?”
“小说家。”
他微微笑起来:“这个人会写故事啊?”
“嗯。是校刊的编辑。喜欢文字。这样的人怎么会参军去朝鲜呢?”
“这是一个意外的结果。”他的手放在她的上面,“没人能够知道。”
“这么年轻,客死异乡……”她握着他的手,“回信给小桔,告诉她,如果去正南家里吊唁,请帮我送一束花。”
“明白了。”
他们在离住处不远的一家日本餐厅吃了晚餐。话不多,都喝了些酒。有个金发碧眼的俄国女郎给每一张台子的客人献上玫瑰花,花柄上缠着邀请函,上面写着俄罗斯会馆最近新来了上好的窖藏伏特加,邀请新朋旧友们都去尝尝。
修治道:“下个星期我早些下班,一起去好吗?”
“嗯。”她看看他,“我……”她想起要跟修治说的话,还没张口,修治却站起来。
是小林从后面上来,还有两个军官,明月起身跟着修治与他们寒暄问候,眼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们腰间斜挎的战刀上。男人们有几句公事要谈,明月借口去洗手间转身离开那里。她走到正厅的拐角处,一个穿着日式短褂子的侍应端着托盘从里面出来,脚步急,手里面没拿稳,跟明月装了个满怀,食物和酒水洒在地上。侍应用日语一叠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明月还未答话,领班从里面出来,跟明月鞠躬九十度,又递上白色干净的毛巾请她擦擦裙子,明月摆手道不用,我身上没有弄脏。领班转头用并不纯正的汉语厉声对侍应喝道:“混蛋!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