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爱听戏啊……”
他们一问一答,一推一挡,越说越快,终于明月低下头,轻轻小小地叹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来,勇敢地说道:“我这就找个师傅学戏。赶明儿也唱给您听!”
他哈哈笑起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明月:“丫头,你要干什么啊?你一定要我回去啊?”他摇摇头,拨了拨她耳边的头发,“咱们各自好好的,谁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也别绑着谁,谁也别难为谁。你愿意留在这里陪我听戏,就坐在我旁边的椅子上。你若腻歪根本不感兴趣,就离开,你从小就不喜欢,你用不着为了我学这个劳什子。你学不会的。你根本就不会讨好人。你没这个天赋。听懂了……”
“听懂了。”她点头,完全理解,心悦诚服的样子,“我不学唱评剧了。我等您腊八回来。”说毕放下他的手,站起身,离开雅座向外走。
他没回头,也没去看戏,端坐在椅子上好久没动。没给她一点目光,却仿佛看得见她的背影:半长头发向里面微微扣着,窄肩膀,穿着一件驼色的大衣,里面是绿格子的棉旗袍,她这人走路总有些怪,仔细看的话,身子右边比左边沉,可能是因为两条腿不一般长的缘故,穿平底鞋走路也会崴脚,从马路牙子上也能摔倒。长了个玲珑剔透的样子,其实脑筋和腿脚都笨,就这样还去学评剧?他牵着嘴角,一声冷笑。
台子上的戏正到核心之处,小夫妻二人卿卿我我,甜蜜无比。不知是音乐震动还是上下楼的客人脚步太重,他脚下的地板此时微微一动,若有若无,显瑒腾地站起来就往外走,挑了帘子出去一看,明月摔在半截楼梯上,正疼得龇牙咧嘴。
“摔哪了?!”他一步跨过去,一只手绕到她后背扶起来。
她只顾着忍痛,“嗯嗯”两声却不回答。
他一看她右腿不敢打弯,伸手去摸她脚腕子:已经发肿发硬了。想要再碰碰,却被她把手拨开了。
他当她是疼,不让碰,哄着说:“我看看,我看骨折没有。”
手碰到脚踝上又被她给拨开了。
“我轻点,行吗?”
再凑上去,又拨开了。
力度不大,就是不让碰,来来回回三四次,显瑒明白了:这是较劲呢,摔成这样还较劲呢。他着急了,低吼一声:“找揍呢?!”之前所有注意力都在那条腿和踝骨上,回头一吼才去看她脸,这一眼不要紧,但见满脸的泪,流到下巴上,胸前的衣服上,那泪还在不断地无声无息地流出来,眼里满是委屈和恐惧,就是一声不吭。他霎时只觉得一颗老心像被人捏紧了攥成团再狠狠按在破碎的玻璃上,扶着她的一只手攥成拳头,另一只手狠狠扣在她下巴上,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面挤出来:“我是欠了你啦!啊?我是欠了你啦!”
他就势把她横抱起来,一侧的胳膊肘架着她小腿,腾腾腾下楼往戏院外面奔。司机把车子开过来,他把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后座,自己刚要进去,忽然想起件什么事情,脚步停住了:“等我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