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逃跑后约一个小时,警察找到了赵红兵。是三楼的一个值班护士报的案。
根据后来警察的问话,可以判断这个护士应该是这样对警察说的:“他们开始冲进来四个人,问我有没有叫赵红兵的病人住在三楼,我查了一下资料没有这个人,他们就转身走了。刚走不到半分钟,我就听到一声枪声,我出去一看,只见一个人双手端枪,猫腰屈腿,快速冲到308号病房外面,然后朝里面打了一枪,我就吓得躲了回去。我没有看见开枪那人的样子,但他身手极其敏捷,持枪和奔跑的姿势比电视上看到的还专业,一看就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你叫什么名字?”警察问。
“赵红兵。”赵红兵昏昏沉沉,看样子随时都有可能再度晕过去。
“刚才楼下发生了枪战,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你的伤是怎么回事?听医生说你挨了两刀还被火药枪打了一枪。”
“被打的。”
“被谁打的?”
“不认识。”
“不认识为什么打你?”
“不知道。”
“你别总说不知道,我们这是对你的安全负责。”
“真不知道。”赵红兵说了这些话,很费力。
“你不要以为说不知道我们就没法破案了。”
“我真不知道。”
警察也没法对这个已经重伤的人再继续问下去了。
警察正对赵红兵这一问三不知极度恼火时,一个更让他们恼火的人出现了——小北京又回来了。小北京一回到旅馆,就看到了高欢给赵红兵寄来的一封信,他想让赵红兵高兴高兴,就忍着疲倦把信送了过来。
“哎哟!警察叔叔好!”小北京边问好,边行了个少先队员的队礼。
“你是谁?”警察也乐了。
“赵红兵的战友。”
“听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我是北京人。”
“来我们这里做什么?”
“和赵红兵在这里做生意啊,我们在火车站旁边开了个旅馆,你们不知道吗?我们那里可没有卖淫嫖娼的啊!不过我可以告诉您哪家有卖淫嫖娼的。”小北京说完,一脸坏笑地坐在了赵红兵的旁边。
“我们是刑警队的。我们是来调查刚才的枪战的,你卖不卖淫不归我管。”
“呵呵,看您说的,我去卖淫,谁买啊?”小北京听到刚才有枪战,心里一惊。不过他看起来还是很镇定,和警察调侃了起来。
“呵呵,你别贫。刚才你说赵红兵是你的战友?你们当过兵?”
“是啊,82年的兵,85年复员的。您当过兵没?”
“当过。”问话的警察听到小北京这么回答,朝身边一个警察点了点头。
“我和赵红兵都是侦察兵,您呢?”小北京最爱跟人套近乎。
“我和你一样,也是侦察兵。你们还有没有别的战友在这里?”
“唉,没有了。我们班的战友牺牲了几个,留部队的有几个,只有我和赵红兵复员了。”小北京虽然玩世不恭,但是一说起牺牲的几个战友,总是特别不舒服。
“刚才在三楼的枪战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怎么啦?有枪战?死人了没?坏人抓到了吗?用不用我帮你们去抓?”小北京虽然继续耍着贫嘴,但他确实十分想知道刚才的枪战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心里已经明白,肯定是李四跟李老棍子的人打起来了。
“谢谢,不用。不过据我们了解,他们其中的一帮人是在找赵红兵。”
“啊!是吗?警察叔叔,那您可得保护好赵红兵。”
“嗯,我们怀疑枪战的另一方和你们有关。赵红兵的伤是怎么回事儿?”
“怀疑我们?冤枉啊!我刚才回旅馆去了,然后收到了这封信。我是给赵红兵送信来了,我们旅馆的服务员可以证明!冤枉啊!”小北京看起来冤枉死了。
“我们也没说是你,我在问你赵红兵的伤是怎么回事!”
“被坏人打的。警察叔叔,你可一定要抓到他们啊!”小北京从警察的言语中基本确定李四肯定没被抓住,踏实了许多。
“被谁打的?打成了这个样子。”
“不知道。”小北京故做良民状。他的良民形象的确能欺骗大部分群众,但是他骗不过这些目光如炬的刑警。
“被打成这样为什么不报案?”
“哎哟,我还真把报案这茬儿给忘了!这不赵红兵才脱离危险嘛!我也准备这几天就去派出所报案,明天早上一上班,我就去,成不?上次我们旅馆有客人丢了钱,我报了案,你们来了以后问我问了两个小时,然后又做笔录又按手印的,小偷到现在不也是没抓到?还有一次,我们旅馆的客人丢了手表,我又报了案……”
“行了,等过几天赵红兵的伤好一些了,我们会再来的。明天早上你来我们刑警队吧!我们也不打扰病人休息了。”
“哎,您这就走了?上次我们客人的手表……”小北京看样子还没说够。
“那不归我们管。明天早上别忘了!我们走了。”
“警察叔叔再见。”
“别抬举我了,我可没你这么大的侄子。”警察甚是恼火,哭笑不得。
警察前脚走,后脚赵红兵的三姐进了病房。
“三姐,来啦!我正和红兵念叨你呢,我说呀……”小北京又要开始贫。
“你这破孩子,刚才是不是跟那两个警察又耍贫嘴了?”赵红兵三姐似笑非笑地看着小北京。
“三姐,敢情您刚才一直趴在门外听我们聊天啊!”
“谁有空听你们聊天!我刚才进来时听见那俩警察说:‘刚才那小子怎么那么贫啊!’我一想,除了你还能有谁?”
“是这样,那俩警察遇到点儿麻烦,想咨询咨询我,听听我的意见。我也是想协助他们破案,人民警察也不容易。”
“你少给警察添点乱就什么都有了!算三姐求你,以后你们别出去惹事了行吗?这次多悬啊。”赵红兵的三姐这几天看起来也有点憔悴。
“可以,我答应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让我亲你一口。”每次看见赵红兵三姐白里透红的脸蛋,小北京就心神荡漾。
“你实在想亲的话,三姐给你买头母猪,你亲它去吧。”赵红兵三姐的嘴厉害着呢。
“不干,你比母猪好看多了。”小北京认真地说。
“你说什么?”赵红兵三姐微愠。
“我说错话了,三姐你没母猪好看!”小北京扇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你……”
第二天,小北京就去了刑警队“报案”。结果可想而知,他又是胡说八道了一通,耽误了警察不少办案时间。
警察没有找到受害人,且枪战中无人死亡,警察也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的确和赵红兵有关,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高欢给赵红兵寄来的信纸叠成了一个“心连心”的造型,赵红兵收到后苦恼不已——他以前右手虽然断了三根手指头,但是折纸和拆纸没有任何问题;如今右手又被火药枪打了一枪,只剩下一只手能用,连拆信纸都不行了。高欢每次给赵红兵写信,赵红兵都珍藏着。“心连心”的造型虽然简单,但是折起来很复杂,他怕把信撕坏,舍不得用一只手拆。几次努力尝试未果,无奈之下,他只好在收到信的第二天晚上,让小北京帮他拆开。当天,二狗也在旁边。
小北京拆开后大声朗诵了起来:
“一别已月余,甚念。前日,我登上了香山。看那秋风起,北雁南归,不知,你是否也看到了天边的那同一只大雁?在这关山千里外、万里他乡中的香山,秋风秋雨秋木秋花秋意甚浓。幸好,你我还可以看到同一轮秋月……”
小北京声情并茂地朗诵完,感叹不已:“太他妈的肉麻了。”赵红兵羞得满脸通红,但他没法下地,只得任由小北京读下去。
赵红兵收到这封信就开始愁了——现在只有一只手好用的他,怎么折一个“心连心”给高欢回信呢?总不能告诉她自己斗殴受伤了吧!
赵红兵让小北京按着高欢的样子叠一个“心连心”,可小北京虽然聪明绝顶,却对折纸这种女孩子干的活儿一窍不通,他琢磨了整整一个星期才学会叠“心连心”,但是,有一道工序叠得不对,“心连心”中间的那段显得特别窄。
“红兵,学会了叠‘心连心’,我也要给三姐写信。”小北京挺兴奋。
“哦,就你那破字,还是别写了吧。”躺在床上的赵红兵还忘不了冷嘲热讽。
“我可以把字练好再写,我得和三姐讨论国家大事,讨论哲学。”
“滚远点!”赵红兵笑骂了一句。
小北京后来有没有给赵红兵三姐写信二狗不知道,可以确认的是,从那以后,小北京的确经常拿着一本“庞中华”字帖练字,而且后来还练了毛笔书法。到了现在,他写的毛笔字已经龙飞凤舞,属于专业级水平了。
这次枪战之后,李老棍子手下的三员大将都受了伤,他一时也没法组织力量对赵红兵反扑。而赵红兵伤得不轻,只能在床上老老实实地躺着,也无力找李老棍子报仇。
他们休战了一个月。
一个月后,这平静又被李老棍子的手下老五打破了。这次他不但打破了平静,而且坏了混子的规矩。据说这次是老五自己想报仇,并不是李老棍子让他去的。
大概是1994年的夏天,赵红兵的三姐带着二狗去市体委新开的露天游泳馆游泳。那天赵红兵的三姐穿了件黑色的比基尼,当年全市的女人没有几个敢穿这么暴露的泳装,但是一向比较时尚且受过高等教育的赵红兵的三姐敢于和国际接轨,她看见挂历上的女孩子这样穿,就买了一件穿了。赵红兵的三姐一到游泳馆,就吸引了几乎所有男人的目光。
但五分钟后,再也没有一个人看赵红兵的三姐了。因为老五来了。
已经混得十分落魄的老五在1994年前后的职业是蹬“板的”,他是趁着露天游泳馆的人不注意,逃票进来的。只见他进来以后,把衣服一脱,里面只剩下个已经分辨不出颜色的三角裤衩,“扑通!”一声就跳进了水里,大家赫然发现,他手里竟然还拿着一条毛巾!
老五是到游泳池洗澡来啦!
只见他用毛巾在身上,一搓就是一堆泥卷子!看得前来游泳的人瞠目结舌,在目瞪口呆几分钟之后纷纷上岸。于是偌大的游泳池,成了老五的澡堂子。
而老五面不红心不跳,视其他人为无物,继续用力地搓着他身上的泥卷子。
从那以后,赵红兵的三姐再也没去过那个露天游泳馆。
由“游泳馆搓澡”那件事儿可以看出,老五这个人不但粗鲁无知,而且连起码的道德都没有!他一个人把澡洗了,别人还怎么游?
黄老邪虽然的确不怎么样,但是人家最起码还装装,老五是连装都不装。
他这样的人,干出坏了规矩的事儿,一点儿都不奇怪。但他一定为他干的这事儿后悔。
在枪战后的一个月,伤得不重的老五打听到,那天开枪的人是李四。他对李四的枪法很打怵,但又非常想报仇,怎么办?他想出了个阴损的办法——去找李四家人的麻烦。
在老五找李四家人的麻烦之前,当地的混子没有一个因为斗殴去找对方亲人麻烦的,这样的事儿为当时的混子所不齿。但人家老五不考虑这个。
老五去李四家的时候,只有李四的大哥在家。那天是中午,李四的大哥早上上班没带饭,回家来吃了。
李四的大哥刚把饭做好,就听见自己家玻璃“哗”的一声,碎了。
“谁家的孩子?”李四的大哥以为是哪家的顽童干的,边说边走出院子,推开了门。“我干的!”老五瞪着那双无知且无畏的眼睛,身后还跟着三四个小混子。“你为什么打碎我家玻璃?”
“打你家玻璃?我还想打你呢!你是李四什么人?”
“我是他大哥。”
“打的就是李四的大哥。”
老五上去就抽了李四的大哥一耳光。李四的大哥也不是好惹的,上去就还了一耳光。随后,几个人围攻上来。李四的大哥可没有李四那样的身手,几下就被打倒在地,门牙也被打掉了。下午李四就知道了这件事。看到门牙被打掉的大哥他沉默不语,回头就去医院找了赵红兵。“老五去了我家,把我大哥打了。”李四双眼在冒火。“这叫什么玩意儿!他还是个男人吗?这叫下三烂!”赵红兵也怒了。“嗯,没见过这么混的。”
“四儿,等我出院,咱们去找他。”赵红兵基本上快痊愈了,但还是需要在床上躺一段。“红兵,不用了,我自己能解决。我过来只是和你打个招呼。”
“四儿,别急,等我出院,咱们一定好好修理他。”
“不用了,红兵。”李四说完就走了出去。“你小心点!”赵红兵看李四这个样子,知道老五是没好了。“我有分寸。”李四远远地回了一句。
老五可能不知道,他这次绝对踩过了李四的红线。就算老五把李四打一顿,可能也没有他打李四的大哥一顿后果严重。亲人因为自己而遭到一顿毒打,又有几个人能够承受?人,都是有底线的。一旦被人踩过了这个底线,就什么事儿都干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