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立即鸦雀无声,连徐主任都没预料到,大家都愣着。我看了一眼老汉,他整个人都垮掉了,瘫坐在那里,脸上无悲也无喜。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皮衫。他嘿嘿干笑两声说,这个娃娃现在还是你们这儿的学生,到底怎么弄还是你们来决定,不过依我看,这家伙绝对是个操社会的,出来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徐主任接口道,他再怎样狠,还是跳不出你们公安同志的手板心。
皮衫笑而不答。
接下来的议程就简单多了,经研究决定,我就正式移交给牌坊派出所,以后的事情就由派出所处理了。当在会议纪要上签字的时候,周老歪说,我就是来听听,还签个啥子字?徐主任说,那可不行,你也有一票嘛,这个案子是经得起历史检验的,副校长叹了口气,对老汉说,老哥子,你看,这个事我们也是没办法,这娃儿是该好好受受教育了,不然以后怎么得了。
老汉没有再发一言,也没再看我一眼。
皮衫说,你们当老师的和家长的都尽管放心,我们那儿可是个教育人的好地方,再怎么张狂的,出来的绝对都是乖娃娃。
我说,我能不能回寝室收拾一下东西?
副校长说,这要看派出所的同志不同意不?
皮衫打着哈哈说,行行行,他现在还是你们的学生嘛,到我们那儿也只是协助调查,我们又不是检察院法院,不能定他的罪,也不会限制他的人身自由,要是调查没什么事,还是要还回来的。不过,看他这个张狂劲儿,恐怕一时半会儿也还不回来了!
老汉跟着我一路回到寝室,默默地收拾好我的东西。最后他说,娃儿,事到如今,打你骂你都没用了。我跟你妈,这辈子也算对得起你了,把你喂大,又送你读书,我们那个村就数你书读得最长,但是你各人不晓得珍惜,不晓得争气。我们也只有这个能力,今后你到了里面,是死是活,各人要扛起。
我心内满是歉疚与悔恨,却一个字吐不出来。
寝室里挤满了班上的同学,我和他们一一拥抱。最后是张健,看到他,我眼前突然浮现开始那些荒唐时光,第一次见到陈娟,第一次心动与冲动,一切都恍若隔世……
我拍拍张健的肩,他低下头说,兄弟,我怎么觉得有点对不住你,当初要不认识那个背时的妹儿就好了。
我摇摇头说,不怪你,怪我自己。
他轻声说,刚才她打电话来的,问你出了啥子事。
我摆摆手说,你该叫她滚蛋。
皮衫驾着一辆警用三轮摩托在楼下等着我。我怕老汉挺不下去了,让张健把他留在寝室里坐一会儿。
自从去年两个男生为了争女人打架其中一个被砍成重伤后,学校里一直没出什么激动人心的大事。加上前几天在艺术节上的大出风头,所以,今天我自然而然就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下楼后我才发现,整幢宿舍楼的学生全都从窗户和阳台上探出头看着我。
摩托在校园里缓缓驶过,无数的学生把目光投向我,让我有种从容赴死的悲壮。这就是老子战斗过三年多的地方啊!乒乓球台区那儿,一个绰号“尖尖儿”的家伙正举拍向我致敬呢,去年我和他争夺年级组冠军,以二比三惜败。音乐系楼下花台上坐着“机器猫”,一个胖乎乎不漂亮但可爱的才女,我曾和她探讨过音律中黄金分割的应用,她看见我的时候,捂着嘴,似乎不敢相信。
快到大门口了,远远地,一辆夏利出租车刷地停下,没等车停稳,一个蓝色的影子就打开门蹦出来。
没错,是陈娟,是那个让我爱得死去活来,也让我痛得死去活来的女人!
她已经看见了我坐着的摩托,立即冲过来,刚跑几步,左脚的高跟鞋可能就出了点问题,她毫不迟疑地飞起一脚,将那只鞋甩出八丈远,又高一脚低一脚地扑过来,张开手要把车拦住。
事实上,她已经抢到了路中间,车与她这两点间相距不远,就算不冲过来,也会把车拦住,这猛然一冲,把皮衫吓得双手一抖,摩托车斜斜地刹向一旁,差点把我们两人都甩下去。车停下来后,离校门旁的门卫室墙壁不到半米远,皮衫脸色煞白,跳下车破口大骂:哪儿来的死右客,还要不要老命了?
我坐在车上没动。陈娟却从后面跑过来,一把把我的手抓住。
我回过头,看到她满脸的汗水与泪水,眼神却坚定无比。
只一刹那,我坚硬心脏里所有痛苦全都被释放出去,重新变得柔软。
皮衫搞清了状况,上来很粗暴地一把拉开陈娟,你这个妹儿,要干啥子名堂?
陈娟毫无惧色地说,你不能抓张无病,他是冤枉的!
皮衫啐了一口说,你妈的个逼,你是他啥子人?冤枉不冤枉我们说了算!你要阻挠办差的话,老子把你也一起抓进去!
陈娟说,抓就抓,戴圆帽子的老子见得多,我就不信没得个天理王法了!
皮衫气得说不出话来。女孩子又不好随便打得,他一时僵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