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红裙子就是徐老师画的光屁股妹妹!
这一声来得突兀,我的头皮顿时一炸,而陈娟的身子也颤抖起来。
我愤怒地放开陈娟,向发出声音的人群看去。
不知道是谁喊的,只看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眼光与表情。我捏紧拳头,正要问是哪个狗娘养的叫的,陈娟一拉我的衣角,说,走吧,送我回去!
确实呆不下去了,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扔过来的针与刀,目光能杀人,这话一点不假。
我压住火气,牵起陈娟就往外走。
一直走到校门口,那一声尖叫还在我脑子里回响。
陈娟看着我,很歉意的样子。我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故作轻松地说:对不起,回头去看是哪个狗日的乱叫,我剁了他的狗鞭!
陈娟摇摇头说,无病,莫去惹事。
我说,你别介意,这种人素质是有这个样子。也怪我不该喊你今天来。
陈娟眼里掠过一丝无奈:无病,你是不是很恨我啊?
我说,这话奇怪,我为什么恨你?
陈娟说,我可是个声名狼藉的女人啊,你怕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了吧?
我说,莫乱讲,我就喜欢你,什么声名狼藉,哪个是真高贵?我就担心你为这事怪罪我。
陈娟又摇摇头,低声说,我回去了。
我目送她上了中巴车,心情复杂。
刚才只顾气愤,现在想来,那一声喊大有问题:为什么那人知道陈娟曾当过徐胜渭的裸模?难道是徐胜渭的学生,看过那副画?可是为什么那么多人的眼神那么不对劲,不可能大家都看过那画啊。
我心事重重地回到寝室。一进门,几副颜色正在热烈地讨论什么,可见到我进来,立即全都噤声。
我心中明白了八九声,拉下脸吼起来:你几爷子在搞啥子灯儿?刚刚说得油刨刨的,现在全他妈哑了,还当老子是兄弟不?
还是无人应答。
我走过去抓住张健的衣领:你龟儿说,啥子事瞒着老子?你们刚才是不是在说我跟我婆娘的事儿?
张健结结巴巴地说:无病,莫冲动,莫冲动,我们不说,也是为你好……
我打断他说,锤子个好,还讲不讲义气了?有啥子把老子一人瞒着!你说,不说今天跟你没完。
旁边刘大宝劝阻道:无病,算了,你莫为难兄弟们了。
我放开张健,红着眼瞪住刘大宝。
刘大宝看着我,我们对视了十来秒。刘大宝举起手投降说:好好好,是你各人要我们说的,你莫后悔。
说!
刘大宝埋下眼睛说:前天哥儿几个去图书馆,不是艺术节么,美术系的徐胜渭老师在那儿搞个人画展,其中一张裸女画,大家都觉得眼熟,后头一想,有点象陈娟……
我一屁股坐到床上,满身的血往头顶涌。
刘大宝又说,其实也没什么,也不一定是你婆娘,所以就不好对你说,怕你有想法,影响你们两口子感情。
我软软地说,应该不是。说完倒在床上,拉过被子就睡。
虽然对陈娟画过这张人体画不很在意,不过,被大家伙都知道,毕竟是另一码事,对一个男人来说,比把自己脱光了拉出来示众还要难堪、难过。
难怪有人在体育场那么喊,既然是公开展出,不知道有多少人看过了。
中午也没吃,一直躺到下午。大概五点多的时候,陈娟打来电话,声音怯怯的。
我下班了,你在干嘛呢?
我在床上躺着。我有气无力地说。
出来吃饭吗?我们刚刚发了点补贴。
算了,我不饿。
怎么了,听你的声音好象有点不对劲?
我说,没什么。可是这声音很无力,很虚假,连自己都骗不过啊。
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提高嗓门说:你是不是还在为上午的事生我气?
我说,我只是生我自己的气。
她笑了一声:你后悔了?
我突然发作了:我生什么气,我后什么悔?拜托,不要把你的臆测强加到我头上好不好,我累了,我累死了!
她挂掉了电话。
晚上,我继续躺在床上,也没人敢来打扰。那几副颜色照旧是斗地主,玩游戏。
8点钟光景,寝室门“嘭”一声被踢开了。
接着张健大叫起来:张无病,你马子来了!
陈娟骂道:什么马子,我看你们都是些凯子!
我装睡,闭着眼睛。
陈娟在我床前站了几秒钟,突然伸出手一把把我扯起来:滚起来!莫给老子装死狗!
我害怕在同学面前吵起来,只好跳下床,一拉她的手说:我们外面说话。
来到长满青草的情人坡上,我望着远处越逼越近的马路说:情人坡也快完蛋了。
陈娟说,莫扯那么远,你只给老子说,你是不是后悔了?
我说,老子从不后悔,还是那句话,认识你,得到你,是这辈子最大的一件幸事。
陈娟说,少哄老子,对我你从没有过今天这样的态度。
我沉默了。
陈娟观察了我半天,走过来抱住我说:老公,莫生气,怎么了嘛,是不是还有啥子事?
我犹豫着,该不该把这事儿对她说。
她看出我的犹豫,在我下面一捏:说嘛,你怎么越来越婆婆妈妈了?
我说,也没什么,听说徐胜渭正在图书馆里办画展。
她“噢”了一声,放开我说:我明白了。
一说完我就后悔了。
她问,你就是为这事不爽?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她突然笑了:日你个妈,我还真以为你对一切都不在乎呢。
说完掉头就走。
我快步抢上去捉她的手。
她一把甩开我的手,反手就是一耳光。
我站住。
她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站了许久,我才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痛,脑子也渐渐清醒起来。
我真是猪狗不如。
正在这时,电话响起,我接了,是她。
你在哪里?我不后悔,我只想马上见到你!我急切地喊。
她顿了顿,很平静地说:你放心,我自己的事情会自己处理,今天一定要把事情解决掉。
说完又挂掉了电话。
我隐隐地感到不安,立即又按那个号码拨过去。
没人接。连续打了十几遍都没人接。
我立即拨打了一个电信的160信息服务台,查询那个号在什么地方。
服务小姐跟我磨蹭半天才说,那个电话就在吊岩坪,是一部公用电话。
这么说,她还在吊岩坪,解决问题,她是不是找徐胜渭去了?
一念及此,我的心立即象猫抓一般。
我立即往徐胜渭住的宿舍跑去。
我在徐的住处敲了半天门,也无人应答。隔壁一个女老师开了门说:你找徐胜渭吗?她刚才好象跟一个女的出去了。
我问,那个女的是不是穿一条红裙子?
女老师想了想说,好象是的。
一整晚啊,我象条疯狗一般,在整个吊岩坪的几平方公里土地上狼奔豕突。找不到陈娟,看不到她的影子,踩不到她的脚印,嗅不到她的气味。只有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提醒我,这一切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