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娟进手术室了。
我在外面转悠,一个三十来岁的女护士也正坐着嗑瓜子。我就走过去搭讪,她白我一眼:你也是搞出事的吧?
我赶紧解释说,我们刚结婚就怀上了,还不想要,想趁年轻搞事业。
那护士脸上活泛了些说,教训,怎么不加强婚前学习啊?事业也不冲突嘛,做这个手术对女方的身体伤害还是很大的,多少有些危险性。
我趁机说,教训确实深刻,以后一定作好防范工作,大姐,我能不能问一下,我老婆给安排了个二类手术,二类手术是怎么回事?
护士却沉下脸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钱重要还是老婆重要?
我摸不着头脑:当然老婆重要,就是不知道二类是什么,我们才结婚不久,没经历过,也不知道这些。
她一看我是真不懂,悄悄凑过来说,你们一定是想省钱,但这种时候怎么能省这个钱呢?什么二类,这是我们内部的说法,就是有些没有钱但不得不做的,不用麻药,医生也三两下就给她弄了,省时省力,当然价钱就少些。啧啧,那你老婆就只有多受些罪了。
我一下头都大了。这陈娟在里面不得疼死啊?
我说,大姐,求你进去给医生说一下,还是用麻药吧,多少钱我们都给啊。
她说,你傻呀,已经在做了。
我只有打自己的耳光。要是我不去找那个背时的老乡,陈娟也不用受这份罪,哪怕把裤子当了也不用这样啊。
只过了几分钟,里面医生就喊:陈倩的家属进来抬人!
我连忙跑进去。只见陈娟躺在手术台上,脸白得跟纸一样,看见我进来,居然朝我笑了一下,只是这笑牵动肌肉有点变形。
一个医生对我说,她一时半会儿动不了,你把她抱出去。
我抱起陈娟,她说,张小儿,我痛死了。随后就昏了过去。
我说,医生,她昏迷了。
医生一挥手说,这种事多了,我拿几把钳子在你肚子里钻几圈,你也要昏的,没事儿。
出了手术室,我把陈娟放在一条长椅上,等她醒来。
一支烟的功夫,陈娟就醒了。第一句话居然是:张小儿,对不起啊。
我说,我才对不起,不该去找那个老乡,也不晓得不打麻药。
陈娟摇摇头说,其实也不怎么痛,比我想象的好多了,才花两百块钱,真划算。你扶我坐起来。我们一直说好要去开房的,都没搞成,刚才检查的时候医生说,至少一个月内不能过性生活,又要让你等好久了,真是对不住。
我心如刀割,什么时候了说这些。
我说,别说这些了,我送你回学校还是回家?
她说,回家吧,这样子怎么敢回学校?再说我也毕业了,再去学校就是拿毕业证了。
我说那好,送你回家后,我也要回家了。
她有点失望,怎么,你不陪我了?
我说,你有外婆照顾的,我也得回去帮我父母干活,这个季节比较忙。
我们找了一辆出租车,送陈娟回窑灰坝。她说,就直接送到港口车站吧,你好在那儿赶车,那儿离我家也不远了。
下车的时候出了点状况。陈娟的血渗出来,把车座湿了一块。
司机一见,张口就骂晦气,并要我们赔钱。
我们身上合共只有不到一百块钱了,总得还要留点给她买药吧。我只好赔不是,表示愿意跟他一起去把车座清洗干净,差点跪下了。陈娟这时来了精神,甩出五十块钱给司机,说我们走。
我一边走一边心疼那五十块钱。陈娟拉住我,盯着我的眼睛说,记倒,张无病,你是男人,你的脸比啥子都重要,比我的老命都重要。
我们进了站,我上了回老家的公共汽车,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
陈娟站在车窗外,小脸白白地望着我。我说,你回去嘛。
她摇摇头。
车子发动了,她突然想跑近一点,可是跑不动,我赶紧把身子伸出窗外。她毫无羞耻地对我喊:张小儿,你要早点来!我等倒你来日我!
我的眼泪流下来。
车子跑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