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段经历,对于李如洗来说,相当奇幻。
首先,吕昌兴进来,笑嘻嘻对李如洗说:“哥,约好了,咱们走吧。”
李如洗正好也查了不少资料了,就站起身来,用周建南的粗噶嗓音说:“行,走吧。”
于是两人就朝门外走去,而年轻小伙子小侯也跟他们一起走。
李如洗还带着笑问:“那两位呢?他们不去?”
“不去!”吕昌兴高高兴兴的,笑得很耿直,“我们这里的规矩,一次不能超过三个人一起行走。”
“哦。”李如洗明白,这是为了怕引起这里老住户的警惕,暴露了传销组织。
“我们这是去哪?”下楼的时候她又问。
“不远,就在这个小区里。”吕昌兴的脸上,始终都带着有点陶醉的笑意,显然,在这里做的事情让他觉得很开心。
李如洗问他:“你们都住在这个小区里吗?”
“对。”吕昌兴并不忌讳这个话题:“这个小区很大,我们都在这儿租房子。”照旧是高高兴兴的。
“那,你们有多少人在这里呢?”李如洗装作不经意地问。
吕昌兴却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嘿,回头你就知道了!”
这个小区的楼长得都差不多,都是五六层,外墙都有些斑驳,诉说着它们经历过的岁月。
绿树都成了气候,一片片浓荫遮蔽了路边的人行道,也让一二楼的采光受到了很大影响。
但是对于这会儿在炎热的傍晚赶路的人而言,倒分明是自然的馈赠。
他们转到了一栋楼那儿,进了二单元,李如洗注意了一下,这是六十四号楼,而之前吕昌兴他们待的,是二十七号楼。
走过来,七拐八拐的,花了十八分钟。
他们上了三楼,小侯去敲门。
李如洗注意到,小侯敲门是敲三下,停一停,然后再重复三下,敲完六下时,就有人在门里叫:“来了,来了!”
开门的是一个小姑娘,大概不过二十岁左右。
小侯和吕昌兴就带着李如洗进去了,进了门再寒暄,两方见面还挺热情,和那小姑娘你来我往开了好几句玩笑,也不算过分。
李如洗再次升起那种感觉:这些人比他们本身应有的素质似乎表现要好一些。
屋里这时候又走出来一个女人。
这女人大概四十多岁,看上去是那个讲师的威力加强版,穿了一身绿色暗花的旗袍,波浪卷发,戴着珍珠项链,身上喷了香水,化了妆,一副优质传统女人的模样。
仔细看,五官长得还不算差,走起路来,还有点袅袅婷婷的模样。
李如洗一眼便能大概看出其类型:受教育程度不算高,但是比较精明厉害,情商优秀,也有不少阅历的女性。
吕昌兴对这个女人很恭敬,管她叫“洪姐”,介绍李如洗说:“洪姐,这是我最好的兄弟,我的大哥,他叫周建南,最是仗义的一条汉子!”
洪姐伸出手来跟周建南握手。
幸好这时候是李如洗,要是换了周建南,一辈子大概都没怎么跟女人握过手,看着这么个五指纤纤,涂着指甲油,又白又嫩的手伸到面前,恐怕要手足无措了。
洪姐娇声说:“周大哥……幸会幸会。”然后抿嘴一笑,说:“周大哥一看就是一条好汉。”然后殷勤地招呼他们坐下,又拿出茶海和全套茶具,招待他们喝茶。
吕昌兴对李如洗说:“哥,洪姐比我高两辈,比我早来一年多,她对我们这里比我了解多了,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问她。”
“哦,”李如洗说,“咱们这儿,一共分几级?”
“刚才说过了,分五级。”小侯抢着说。
“五级。”
“五级。”
洪姐和那个小姑娘也一起微笑着回答。
显然个个业务精熟。
李如洗又回首吕昌兴:“老吕是哪一级?”
“我刚来,最低一级。”吕昌兴满不在乎地说,“不过你要是来了,我就是第二级了。”
李如洗说:“那洪姐就是第三级?”
吕昌兴正要点头,洪姐拿了一杯倒好的茶放在了李如洗面前,打断了他的话:“我们虽然分级别,但是并不是说谁高一级就能管谁,这里谁和谁都是平等的,大家都是朋友。”
小侯和小姑娘连忙在旁边开口说:“对,对,周大哥以后就知道了,我们这里大家都是朋友,处得可好了。”
小姑娘口齿更伶俐些,又说:“周大哥你看,你这次来,我们这几个,包括小侯,其实都和吕大哥不是一个系的,你加进来的钱,我们都拿不到,小侯也拿不到一分钱,但是我们都会一起来帮忙,大家在这里放下私心,互相帮助,亲得像一家人一样,还能交到很多朋友。”
那洪姐点头微笑说:“对。”
小侯说:“其实,我来这里也快一年了,以前,我就是个修车工,从来都没觉得人生有什么指望,整天就想着赚钱把日子过下去就行了。直到来了这里,我才觉得这辈子没白活……”他脸上露出了梦幻的笑容:“大家都那么好,我们也会让自己努力变得更好,我把烟酒都戒了,还不说脏话了,没事就跟着大家学习,每个人都有值得我学的地方,我简直觉得这里就像让我上了一次大学一样……”
李如洗有点震惊地看着他,很快发现这个年轻人似乎真的是这么觉得的。
难道,这就是洗脑的力量。
洪姐微笑着鼓励地看着他:“小侯,上次你来找我学习,说将来做出来了,想要去干什么来着?”
小侯腼腆地笑着:“我想自己开家修车行。”
“挺好的,”洪姐像一个精神导师一样,笑容热忱又矜持,充满赞赏和鼓励。“我相信你到时候一定能做好。”
李如洗想了想,问这个洪姐:“洪姐,您以前是做什么的?”
“我是开窗帘店的。”洪姐喝了口茶,说,“我有个挺不错的窗帘店,能做很多漂亮窗帘……我啊,年轻时是学裁缝的,后来就去做窗帘了……可是一直做窗帘也挺没劲的,后来我接触了这个,我想,何必一定要困在一个小小的窗帘店里呢?世界这么大,我也想看看不同的风景……”
“那,洪姐你将来做完这个想要做什么呢?”李如洗问她。
洪姐露出一个微微有点羞涩的笑容:“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想,先换辆好点的车,一百万左右的就行,然后,剩下的钱可能会把窗帘店换个更好的门面,装修一下……”
然后几个人热烈地讨论起一百万左右的车什么是更适合的选择,又提起了另外几个做得比较成功的前辈都换了什么样的车。
小姑娘挨着洪姐坐着,拨弄着洪姐胸前的珍珠项链,问小侯说:“小侯,看洪姐的新项链怎么样?”
小侯用夸张的语气说:“真大,真好看!多少钱?”
小姑娘抿嘴笑着:“你猜!”
洪姐瞟了小姑娘一眼,嗔怪说:“他一个年轻小伙子,哪里能猜得出来?你这不是为难他吗?”又矜持地拨弄了一下自己的项链,说:“我这个啊,是南洋白珠的,还真是不错……买得也不贵,才九千多……”
李如洗的目光从那珍珠项链上一扫而过,心中一哂。
珍珠她还是挺懂的,这分明就是普通的淡水珍珠,大是挺大的,但是扁圆,又有瑕疵,最多也不会超过三百元一串。
这是故意演戏给周建南看呢!
要是现在真的是周建南这个受了一辈子穷,一直挣扎在生存线上的老男人坐在这里,又是百万豪车,又是九千的项链,又是修车行,又是窗帘店,这些纸醉金迷又仿佛触手可及地出现在他面前,他会不会被打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