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洗今天尤其不舒服,辗转反侧,怎么睡都觉得不得劲,胃部一阵阵抽搐和反酸,浑身的骨头缝好像都在疼。
妈妈在不远处的陪护床上午睡,李如洗不想吵到她,尽量压抑着自己的痛苦,减少动静,最后压抑得轻轻喘了起来,自己都觉得呼吸声都如一条垂死的鱼。
最后,她就这样睡着了。
……
难闻的味道。
好像是某种炸鱼,有点香,又有点腥臭,再加上臭脚臭袜子的味道,隐隐又有不知道哪里传来的花香,混在一起。
憋闷的空气使得这些味道在室内混合、发酵,密不透风,空间狭小,令人窒息。
李如洗的鼻子很久没受到如此的折磨了,她惊讶地看着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个相当破旧的小屋子。
而且,是一个会对她造成冲击的小屋子。
以前的梦里,不管是群租的蚁族,还是如上一个梦里那老破小的出租屋,虽然破,虽然挤,虽然陈旧,但对于李如洗来说,都不会有这么强的冲击力。
李如洗仔细想了想,大概是因为之前那些即使再破,和她的家居环境有再大差距,总是有一些地方是她熟悉的,哪怕是熟知……
那是她知晓的某种生活。
而这个破小的小屋子,却是她所不了解的另一种生活……
斑驳的墙壁,不成套的破旧家具,将小小的屋子里塞得满满当当,而这些家具本身里头也都被塞得满满当当。
屋子本身非常低矮,又非常昏暗。
说不出的奇怪。
她细细环顾着四周。
大约二十平米的小屋子,里头的家具说不出来都是些什么,有老式的五斗柜,有衣柜,有木头桌子,还有以前那种铁做的办公桌和柜子……不但颜色,不同款式,甚至不同年代,要不是这些家具实在太破旧,简直就像一个旧家具店……让人怀疑,这些家具都是捡来的。
屋子的一个角落里有个破床,上面堆了半床叠好的被子,足有六条,一个角落里则是一张大木头条桌,还有一个低矮缺角的橱柜,上面放了煤气灶,各种又老又破旧的锅碗瓢盆,有的李如洗都没见过。
条桌下面,是一个煤气罐。
条桌和锅灶上都是厚厚的污垢和油垢,周围的物品和家具上也多多少少有一些,但因为这附近没有窗户,光线极差,所以也看不大出来。
但很显然,这虽然简陋,但却真正是要做一日三餐的小厨房。
当李如洗走到门口,看到唯一的光源就是大门时,她有点醒悟了。
这个大门很大,是不锈钢的,有一部分则是纱门,能够透光,其余再也没有采光的窗户了。
再加上低矮的大约只有两米的层高,她已经明白了。
这是一个车库!
很多五六层的板楼,一楼是车库,车库大约就是两米高,二十多平米,这个三米多宽的不锈钢大门的位置,本来应该是卷帘门。
显然,这个车库被改成人住的地方了。
居住在这个车库里的,当然不会是宽裕的人,想必经济情况相当窘迫,而从这屋里没有半本书,也能看出受教育状况不会太好。
李如洗又看了看床上那老式的床单被罩,碗筷的款式,还有柜子里塞的成袋的黄豆面粉,可以看出,居住者的年龄也比较大了。
这时候,门口响起钥匙拧动的声音,接着,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屋子里瞬间提高了不少亮度。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妈提了一篮子菜走了进来。
显然,她看不见李如洗。
和很多受教育程度不高的大妈一样,这位大妈也是红堂堂的脸蛋儿,有点皱纹,衣服穿得黯淡臃肿,却都带着花。她有一双粗糙的手,但相当利索,她把篮子里的菜拿出来,里头有一棵甘兰,一些毛豆,一捆芹菜,她把这些菜拿到了车库门口,然后拿了一个塑料篓子出来,开始拣菜。
弄掉芹菜叶子,专门放,把不好的黄叶择掉,毛豆剥出来,甘兰剥掉外层几片叶子,余下的撕开。
然后分门别类地放着。
快手快脚地趁着夕阳没下去,大妈择好了菜,就拿了进去。
车库的一个角落有个水池子,旁边还有一小间是做成的厕所,装了个电热水器。
无论洗菜还是洗漱,都在这个水池子。
大妈又麻利地洗菜,快速而干净。
继而拿到那角小厨房去烧菜。
芹菜叶子焯水,加酱油醋糖香油等凉拌。
小冰柜里拿出了一块肉,切了几片下来,和切成小段的芹菜梗炒了一盘。
毛豆烧豆腐,半汤半菜,要在火上小火咕嘟一会儿才好吃。
甘兰炒了糖醋的。
不到半个小时,四个菜就做好了,没花几个钱,以素为主,但是一看味道就不错。
这时候,大妈的老伴,一个同样五十岁左右的大叔就回来了。
李如洗微笑地看着那个衣着微微邋遢,肚子微微发福的男人在夕阳中慢慢走过来,觉得还挺温馨的。
看上去很悲惨的,住在车库里的老两口。
贫穷,年纪也不小了。
但是饭菜的味道驱散了车库里的憋闷的味道,不管是这夕阳,还是简陋的桌子上四个热气腾腾的菜,还是车库门口处的那盆栀子花,都让她觉得很温馨。
相濡以沫,回家时有人等候,有人做好一桌朴素简陋,但美味而热气腾腾的菜肴。
即使住在车库里,也会养一盆栀子花。
李如洗微笑着看着这个疲惫了一天的大叔走到车库门口,走进来,大妈高高兴兴对他嘘寒问暖,问他今天累不累,又喊他洗手吃饭。
然而出乎李如洗的意料,这个同样看不见她的大叔,并没有被温暖的老伴和热腾腾的饭菜治愈。
他阴沉着脸吃饭,一直都没有笑容,老伴问他什么,他也只回答几个字。
吃完了饭之后,老伴洗碗,他倒是主动帮忙收拾,又扫了地擦了桌子,出去倒了垃圾。
然后,他就躺到了床上。
老伴洗完碗收拾完,打开电视看,显然,这是他们的常规娱乐。
但是大叔并没有看,他沉闷地侧身躺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伴推了他一把,问他:“你不看电视?”
他瓮声瓮气地说:“没心情,不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