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李如洗活到三十岁,也知道“三分帮人真帮人,七分帮人帮死人”的道理。
人,有时是不能过度热心的。
别人的需求未必与你的意念相合,不是自己的事情本不应该越俎代庖。
人心,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
何况现在这也不是桂七酱一个人的事了,而是她的父母,她整个家庭的事。
但不叫她父母来也是不行的,这里头有很多事,她和桂七酱自己还是不方便出面,必须要由桂七酱父母来出面处理,不管她父母是不是靠谱。
所以,李如洗力主桂七酱把她父母叫来。
但现在掺和了桂家父母,文化阅历认知性格眼界等差异更大,心思叵测,一不小心,极有可能她不但帮不了桂七酱,还反而弄得不欢而散,李如洗自然要更加谨慎。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想要尽力帮助桂七酱。
这既是因为心中的执念,也是因为过去的遗憾。
夜里发给桂七酱的信息,桂七酱很快给她回了,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又说了自己的不安:“……如洗,爸爸妈妈带着舅舅来,是觉得他好歹在外头打工多年,比他们有见识,可我很怕因此局面不受我自己控制,舅舅一直在说让学校赔钱……”
李如洗给她回复:“尽量引导和说服他们,尤其是你父母,如果实在不行,也别怕撕破脸。”
桂七酱的回复很简洁有力:“嗯!”
第二天早上,课不多,只有一节,而且是第一节 ,李如洗去上课了,好几个同学向她打听桂七酱的事,她只说桂七酱得了病,住院了,她爸爸妈妈来照顾她了。
有的同学热心地要求去探望桂七酱,问她桂七酱在哪个医院住院。
李如洗只好说:“昨天她爸妈来就是带她转院的,具体转了哪个现在还不清楚。”
就有同学很惊诧说:“难道很严重吗?”
李如洗说:“严重倒不算太严重,就是有些特殊,具体叫什么病医生没跟我说,我也是一知半解的,过一阵子问问辅导员吧,他知道。”
下了课丸子问她要去上自习还是去图书馆,或者要不要出去玩。
李如洗想想,说自己还有点事,晚点再去找她。
她找了个僻静地方,给前天晚上的女警察打了给电话。
那天夜里女警察给她留了个电话,嘱咐她有事找她。
李如洗打过去,说了自己是谁,女警察先是问了她桂七酱的情况,又说这边批捕之后,当天夜里,就去把苏教授抓来了。
苏教授录口供时非常不配合,先说自己没有做过这种事,是女学生暗恋他,臆想出来的情节。
后来,医院的取样出来之后,经过dna对比,确定就是他的,他才只好承认和女学生有性行为,但是否认是强奸,而是通奸,两人是两厢情愿的,并且说是女学生主动,太热情了,他一时鬼迷心窍……
而在他家找出了药物的瓶子,也找到了他的购买渠道,他说是自己睡不着觉使用的。
那个血液检测报告拿出来,他才没话说了,然后就拒绝再回答,要到他的律师来了,才肯说话。
最后女警察说:“这个事情,算得上证据确凿,按理没什么变故了,他不容易翻案,但是你们这个教授毕竟是法律界的人,认识的人应该不少,也可能会去走关系……当然,走关系这个也不好走,毕竟证据很足……我估计,要想完全脱罪是不可能的,可能能争取个轻判……我看,我们领导对他态度还是挺客气的,可能有人已经托人请托了我们所长了……”
李如洗诚挚地感谢了她,毕竟非亲非故,女警察肯跟她说这些,说明还是急公好义的。
如何应对呢?
对方托人找关系……说实话,在中国,关系,确实是很强大的,现在的中国还好一些,十二三年前的那时候,这种关系网往往能做到很多让人匪夷所思的事。
而出身农民的桂七酱的父母,显然是不能在这权贵如云的都城找到什么关系的。
现在这个案子算得上铁证如山,可不知道这铁证能否战胜某些暗中的苟且……
李如洗想了想,还是跑了一趟那天晚上的医院,找那个值班女医生,要求把验血的报告也给她一份。
女医生倒是正好在,但是李如洗跟她要报告,她却为难地拒绝了。
说按照规定,不能再出一份的。
李如洗想了想,只能动之以情说:“……我的同学出身乡村,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这样的学校您知道有多难吗?她遭遇了这样的事情,本来已有轻生的打算,我们好不容易劝回了她,让她坚强活下去,报警了,现在也是证据确凿,但是教授有关系有人脉,而我的同学什么都没有,父母也没什么能力,眼看可能证据会销毁,这件事最终也有可能被硬压下去,我才来求您,想要让她自己保存一些证据,以便能抗争到底……”
女医生到底也是同情桂七酱的,也是有良知的,被李如洗这么一说,她说:“这样吧,我无权重复出正式的报告,但是,我可以把我们这边的记录给你复印一份。”
李如洗大喜,郑重道谢之后,拿到了复印件。
晚上的时候,桂七酱给她发信息,说:“今天我爸妈他们见到了校方领导,还有那个禽兽的律师,他们现在的意思是,禽兽愿意赔偿我家五十万,校方也可以出十万,让我承认是双方自愿的。这世界上竟然有这么荒谬黑暗的事情!”
“然后呢?”李如洗问她。
桂七酱的短信回的速度很快:“我爸说不可能,我舅舅说回来商量商量,然后回宾馆之后,他劝我们同意,说还是钱来得实在,如果禽兽坐牢,我们也拿不到什么赔偿,顶多要到学校的十万,我说我不要赔偿,也要让他坐牢。如果拿了这钱,我和卖身有什么区别?我爸妈说听我的,我舅舅就一直叹气,说我太幼稚,说我爸妈拿不起来,还听我一个小姑娘的话。”
李如洗回:“再有下次,你就直接说,舅舅,感谢你来帮忙,但是你的理念和我不同,要不你先回家吧。”然后又告诉她自己去了一趟医院,软磨硬缠跟医生要了复印件的事。
桂七酱说:“如洗,你真是太棒了,谢谢你这么为我考虑,想得这么周道。”
李如洗说:“别怕,我们都是学法律的,不管如何,我们的国家总还是能算是个法制社会的,他们不敢多出格,我只是做个万一的准备而已。实在逼急了,我们还可以利用舆论,在网上扩散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