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李如洗对医院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这里弥漫着冰冷、痛苦和绝望,但是又是唯一的希望所在。
夜班的急诊,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冷,连灯光都带着凄寒。
女警察显然也不是第一次来,她打电话联系了值班大夫,然后把她们带到一个屋子里。
好在还是个女大夫,大概三十多岁,带着被人吵醒的不悦和冷冰冰的脸色,女警察先跟她进屋,低声说了一下情况,因为周围的寂静,即使是耳语也能听到一些,隐隐约约地听到屋子里的声音:
“……小姑娘……挺好的学校……被她们老师……唉……”
这些细细的言语声音,好似细细的针,扎在等待在走廊里的李如洗和桂七酱身上。
桂七酱打了个寒颤,哆嗦起来。
李如洗连忙搂住她肩膀,说:“冷吗?不怕,不怕。”
桂七酱像溺水者求救一般抓住她安抚她的手,低声央求说:“如洗,我……我害怕。”声音带着哭腔。
“你能挺过去的。”李如洗说,“你没做错任何事,没有人能伤害你,别怕。”
桂七酱含着眼泪点了头。
女医生出来的时候脸色从不耐烦的冷漠变成了同情,叫她们进去。
进了屋里,桂七酱被女医生带到了帘子后头,李如洗只能和女警察在帘子外面等,灯光下,隐隐能看到桂七酱脱裤子躺下的动作。
刚被侵犯,又一次不得不在陌生人面前露出隐私部位,对于她来说应该难受极了吧?尽管医生是女性……
过了会儿,女医生出来了,桂七酱也穿好了裤子,走出来。
她低着头,似乎连抬头的勇气都没了。
医生取了样,放好,然后去写什么报告,一边跟女警察低声说着:“……拿到了精液取样……*女膜撕裂……”
李如洗看到低着头的桂七酱的面前有水迹“啪嗒啪嗒”,跌落到尘埃,一滴滴增加,她连忙上前再次拥住桂七酱的肩膀,说:“好了,你过了第一关了。”
桂七酱惨白着脸抬起头来,勉强朝她笑了笑,却是笑得比哭还难看。
李如洗轻轻拍着她肩膀。
桂七酱干脆倒在她怀里,脸埋在她肩膀上,带着哭腔说:“……真的过了吗?我好难受,浑身都难受……如洗,我想洗澡,我想睡觉……”
李如洗说:“好的,好的,我去问一下警察,然后带你去洗澡,洗个热热的热水澡,然后睡一觉……”
她一边安抚桂七酱,一边想到一个问题,又让桂七酱先自己坐下,然后自己出去找女警察和女医生,那两位正在一起说着什么。
“那个,警察姐姐,”李如洗说,“我的同学说她是被下药的,是不是应该验个血,查查药物残留之类的……”
她之所以想到这个,是因为她知道强奸案最麻烦的是取证问题,怎么才能证明不是女孩子仙人跳,诬陷男方……现在桂七酱被侵犯的证据已经有了,怎样才能证明她是被迫的而不是自愿的?
因为那个苏教授肯定会说桂七酱是自愿的。
桂七酱身上又没什么伤痕。
若是能检出血液中有药物残留,就能证明苏教授下药了。
虽然警方这会儿去逮捕苏教授,也会搜查,有可能能搜出苏教授用药的遗留物,药瓶之类的,或没洗的杯子,或是他购买药物的证据……但还是要尽量保险些。
李如洗虽然没做多久律师,更没接过什么刑事案件,但是毕竟是法律类出身,陈琢理还是法官,所以相关的事情总还是知道的。
并且她也知道,律法部门,尤其是基层的律法部门,有时候并不是那么严谨,所以,也有很多运气成分存在……自己想得周道些总是有好处的。
女警察怔了怔,犹豫了一下,然后点头说:“对,应该要查的。”
她又询问地看向女医生,女医生点头说:“嗯,可以去验一下。”
去化验室抽了血之后,女警察终于对李如洗说:“你可以带她回去休息了,保持手机畅通,我们随时要联系的。”
想想又觉得天已经那么晚了,对面两个小姑娘不是那么安全,又说:“还是我开车送你们回学校吧。”
李如洗点头笑着说:“那谢谢您了,我们打算住学校旁边的**宾馆。”
女警察微微诧异。
李如洗解释说:“这会儿宿舍已经关门了……”
女警察这才恍然大悟,说:“哦。”
李如洗的后半句才说出来:“……而且我同学也得洗个热水澡……”
女警察和女医生一起露出同情之色,说:“对,回去好好洗个澡,休息休息吧。”
女警察开车送她们去了宾馆,还陪她们进去,帮助她们开了房间,还怕她们没有带钱,问:“你们带钱了吗?要不要我帮你们付押金……”
李如洗婉言谢绝了她,说:“谢谢警察姐姐,我带钱了……”
女警察安慰桂七酱说:“好好休息,别多想,咱们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说的话跟李如洗当时安慰桂七酱的话一样。
“……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
这家宾馆是一家四星级宾馆,本来价格不低,李如洗选这里,是因为靠近学校,而且凭学生证还可以打七折。可是看到女警察来开房,前台竟然主动给了个超低价,价钱之低超出了李如洗的预期。
房间也很不错,虽然旧点,空间宽敞,家具厚重,并不显一丝廉价。
桂七酱进来之后,略微局促了几分钟,就慢慢放松了下来。
李如洗让她先去洗澡。
桂七酱点点头,进去了浴室,浴室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过了好久,她才裹着浴袍出来,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
李如洗问她:“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她摇头。
李如洗估计她也吃不下东西,就拍拍床边,微笑说:“坐下吧,要不要我帮你吹头发?”说着去找吹风机。
桂七酱就这么呆愣楞坐在床沿,任凭李如洗摆弄她的头发,帮她一点点吹干。
等到李如洗终于帮她吹干了,满意地关了吹风机,说:“好了,这下终于干了,睡觉不会头疼了。”
桂七酱才抬起头来,说:“谢谢你,如洗,我就算死了,也不会忘了你今天所做的一切。”神情真挚极了。
李如洗一震,说:“不要说死啊活的,你还这么年轻。”
桂七酱苦笑说:“那会儿真想死……可其实我也不是真的想死,我还有那么多事没做……我还有我爸妈,他们只有我一个孩子。”
李如洗这才放心些,特别认真地对她说:“你不知道那些得了绝症的人,有多么想活着,能活着……真是太好了……如果你为了别人的错,就要终结自己最重要的东西,要让最爱自己的人悲痛得无法生活……那真是太蠢了。现在又不是失贞就要死的古代!”
桂七酱眼睛又湿了,她抓住李如洗的手,说:“我明白的,如洗,你别担心。”
然后又黯然说:“我就是觉得好脏,好恶心,浑身难受,洗完澡还是觉得脏,一想起来就……”说着不可抑制地打了个寒噤。
李如洗以前也被摸过大腿,所以很理解她的感受,她想到自己在化疗最难受的时候曾经用瑜伽冥想来排除痛苦,就对桂七酱说:“我教你个办法,一会儿,你躺到床上,闭上眼睛,默默对自己说:‘我的灵魂是洁净的,只是我的肉体有点脏了,我希望空中有净化的光芒,帮助我净化身躯。’然后你想象头顶上有一缕洁白的光芒,你一点点把它拉进肉体中,然后感受它慢慢填满你的身体,把脏的东西一点点挤出去,从头到脚……然后,你就觉得自己干净了,只要你觉得自己脏,你就这样来一遍,慢慢地,就觉得自己越来越干净了……等到你觉得自己干干净净,那别人的异样眼光,你就不怕了。”
桂七酱认真听完,感受到她的细腻体贴用心良苦,感动说:“如洗,你真的太好了……谢谢你,遇到你,我真的很幸运。没有你,我不知道会怎样……”
李如洗点头说:“至今为止,你做得很好,亲爱哒,把自己的感受和痛苦勇敢真实地表达出来,才能争取到更多同情,纸包不住火,我们总有要面对舆论的一天。这是以后你要面对的一关。”
桂七酱点了点头。
李如洗想了想,又说:“明天一早估计学校就要找你了。”
桂七酱露出迟疑和压力来:“那,我怎么办?”
李如洗又想了想,说:“这事不能瞒着你爸妈,跟学校打交道,最好让他们出面,该闹就要闹……”
桂七酱眼泪再次涌出,痛苦地说:“我……我不忍心告诉他们。”
李如洗叹了口气:“可你还是得要说的。你自己出面解决不了那么多,也不方便,尤其是面对学校。”
桂七酱低头想了会儿,终于还是点头了,又说:“可他们也来不了那么快……学校明天就要找我谈怎么办?”
“你先拒绝谈,跟你说什么你都不开口,逼急了就是哭,作出受了巨大打击的样子,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