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展示赚钱的能力,远远比展示花钱的能力更有说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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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川川的摔门声伴随着她的高跟鞋踩踏地面的快速节奏,像剧烈鼓点,细碎又烦躁地敲击地面。
  接着鼓点停了几秒,又伴随电梯到来时“叮”的一声,电梯门合并声——于川川彻底消失在他们的世界里。
  唐影却忽然叹了口气:“她还是有点手段的。”
  “怎么了?”许子诠好奇,眸子亮亮看她:“我刚刚可记得是你在毒打人家。”他瞄了她尚未完全恢复的脸一眼,又戏谑补一句:“还挺,身残志坚。”
  “再说一遍?”唐影瞪他。
  许子诠弯了弯嘴角,伸手把她圈进怀里,是惯常搂着她一起在沙发上看电视时的姿势。他将下巴贴在唐影的头顶,语气骄傲:“我就是觉得……我女朋友特别牛逼!”
  唐影轻轻哼了一声,没应了,耳边又听许子诠开口,搂着她的手紧了紧,声音变轻,又多了几分撒娇的意思:“不过,你刚刚说,什么‘一眼万年’,‘已经开始向往婚姻这座围城’,是什么情况呀?”

  她一僵,似乎刚刚褪去过敏的脸,又漫上新一轮的酡红,唐影慌乱拍开许子诠的胳膊,试图挣脱出来,声音也忽然变大:“套话!那些是怼绿茶婊的套话!宣誓主动权的,你不要多做联想。”
  “噢—” 许子诠拖着长音应了一声,松了手。状似失望。
  “怎么了?”唐影从他怀里跳出,拍了拍脸,不顾自己害羞,仍要逗他:“听着还挺失落?是不是觉得自己年纪大了,有点恨嫁?”
  坐在沙发上的许子诠对她笑了笑,“还真是。” 半抬头看着站在身旁的唐影,又要去牵她的手,而他的嘴角牵着笑:“很难得才找到一个特别喜欢的人。只是不知道,她愿不愿意接盘?”
  他声音比他掌心的温度还暖,因为这句话,唐影的嘴角不自觉勾起,又使劲压下。
  可惜浪漫没有太长,忽然想起什么,唐影撇撇嘴,“对了,我们先了结一下于川川吧?”
  “她?不是走了吗?”许子诠一愣。估计她也没有脸再回来。
  唐影却瞟了他一眼,甩开他手,起身走到杂物间拿了扫把和簸箕,开了门,转身皱着眉头对许子诠说:“人家还是不简单的——哪怕被逼走,她也在我们门口留了一地烟头,最后还得我们打扫。”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种人难以打败,那就是道德底线低于你的人。
  许子诠摸了摸鼻子走过来,果然看到门口一片狼藉,下一刻,唐影就将扫把与簸箕递到了他的手上:“来,扫地吧。”
  渣男一愣:“我扫?”
  “不然呢?”唐影歪着头看他:“这满地的,是谁招来的烂桃花?”
  “所以,这朵烂桃花就这么搞定了?”
  周日中午,励骏酒店二楼自助餐厅,唐影与王玉玊参加律协举办的知识产权新兴法律问题专题大会。参会人员众多,会议专题复杂,时长又长达一整天,主办方统一安排参会人员中午在二楼自助用餐。
  励骏规格不低,奈何本次会议主办方经费有限,场地租金各项已经开销不少,只好暗戳戳降低餐标,不大的自助餐厅黑压压挤满了参会的律师、法务以及记者。唐影与王玉玊身处其中,一边八卦闲扯,一边抱怨食物不佳。
  “不过,这个许子诠也是坏。你都肿成猪脑袋,他却一脸放心任你和大小姐互飙茶艺?”王玉玊夹起一块烤肉,只咬一口,又皱眉放下,咕哝了一声“难吃”,接着说:“这一点要扣分!”
  唐影只拿小叉子翻了翻盘子里的水果:“我后来也问他了啊。结果你猜他振振有词说什么?”
  “什么?”
  “他说:既然都是欺负别人,让你亲自欺负,是不是成就感更高一些?”
  “可以可以。”王玉玊啧啧两声,“你这个男朋友听起来很不好搞。”
  唐影似乎早就习惯这样的评价,耸了耸肩,冒出一句:“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嘛。”她挑挑拣拣,最终选择盘子里的蛋挞,可刚凑近鼻子,又摇了摇头,“算了。高热量的食物如果不好吃,那不是白瞎了我为消耗它而流的汗?”
  想到什么,她又对王玉玊说:“姐,其实我发现搞男人,也和选食物一样——越是好吃的,越不容易吃到;受欢迎的男人就像高热量食物,表面看着诱人,其实要么热量爆表、要么糖分超标、要么吃了伤胃伤肠,他们潜在的缺点以及和他在一起时可能面临的麻烦与压力也会越多。就像许子诠,看起来他哪里都好,可骨子里自我又骄傲、数不完的桃花债,有时候还没有那么体贴,内心不强大的女生和他在一起,分分钟就崩……
  王玉玊好奇,问:“那你有崩溃过吗?”
  唐影点点头:“当然啊。可幸好我还挺能装的,哪怕再不安,都不会在他面前表现出来,永远一副万事hold住的平和表情——男人嘛,也是矛盾体:他们表面大男子主义,希望你常常依赖他,可骨子里却害怕累赘与麻烦。女人在他们面前既要知道什么时候示弱,又得知道什么时候坚强。简直累死!”
  说到这里,她与王玉玊对视一眼,却见王玉玊一脸若有所思,想了会儿,反问她:“真这样?”
  “当然啦。”唐影敏锐嗅到八卦气息,问上司:“怎么?你有故事要和我说说吗?”
  “就……”王玉玊难得抚了抚眼角,“就,有人总嫌弃我,太独立,不够依赖他。前几天还吵架了。”
  唐影只在上次聊天时知道王玉玊有男友,可这位男友神秘,她从来没见过。她好奇什么样的男人会让王玉玊动心,凑近脑袋建议:“那你就试着多依赖一下他嘛?”
  “但男人还真挺矛盾的。”王玉玊往椅子背上靠了靠,瞥唐影一眼:“这个人,之前又说喜欢我独立自信的样子。这不特么的矛盾吗?我如果依赖他了,那还怎么独立!?”
  唐影好笑起来,一手托腮想了想对她说:“我觉得是这样。他喜欢的独立,应该是指你经济独立、思想独立,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节奏,不需要依赖任何人也都能过得精彩。可他希望你的依赖,不是指让你放弃你的独立,而是……”
  “是什么?”王玉玊关心。
  唐影难得能给上司讲解知识点,几分得意,食指指尖挠了挠自己下巴,试着说:“他说的依赖,应该是一种恋人之间的情趣吧?比如,忽然拧不开瓶盖啊、忽然嘴上沾了什么东西让他帮忙擦一擦啊?你懂吧,就是那种让他做起来没有压力,可却能让男人充满成就感且满足他们虚荣心的事情。”

  “这样啊——”上司点了点头,像是还在消化。
  见她似乎也没了食欲,唐影索性放下叉子建议,“得,距离下午的会开始还有一小时,我们还是去吃悠航吧?”
  王玉玊仍旧一副思索表情,身体顺从跟着唐影站起,过了会儿,似乎想到什么,骂了一句:
  “靠,太难了!——我估计这世界上还没有发明出我拧不开的瓶盖!”
  悠航就在灯市口附近,从励骏出发,步行一千多米就能走到,它号称是北京最好吃的汉堡。经典款汉堡中夹了酥脆薯条,每一口都是酥脆掺和肥美牛肉。门面拥挤,高峰期往往需要排队半小时以上。许子诠曾带着唐影吃过一次。
  这会儿,唐影与王玉玊站在励骏门口,唐影掏出手机就叫了一辆车。
  王玉玊一愣:“一千米,你不走路吗?”
  唐影看了看脚下新买的SW高跟,又瞄到王玉玊蹬着的那双:一看就是Roger Vivier的经典方扣,还是真丝缎面,娇贵地仿佛一次性单品。
  她目瞪口呆看着王玉玊:“这鞋,你走一千米?一路上碎石子,你忍心下脚吗?”
  王玉玊这才低头看了看两人的鞋,好奇:“你穿鞋不走路,那还穿它干嘛?”
  唐影摇头:“我是算准了今天只在酒店、来回打车,绝不多步行一步,才敢穿这双新鞋出门的。这鞋上周刚买,还没贴鞋底呢,比我命都贵,死也不走水泥路!”
  “那我们骑车也行啊。”
  唐影更坚决:“不,共享单车的脚蹬子还是太粗糙。”
  上司无奈笑起来,“行,那就打车呗。”
  唐影这才点头叫了一辆滴滴,唏嘘:“还是有钱好。我也想哪天穿着大几千的鞋遛弯走路骑自行车。”
  王玉玊哼了一身,凑过来,“不过,你怎么知道我这是大几千的鞋?”
  “RV嘛不是?” 唐影抬了眉毛看她。
  就见王玉玊勾了勾手指,抬了抬脚,一脸得意示意唐影:“我这双只要200。”
  “哈?!”
  “高仿。”王玉玊嘻嘻一笑,“淘宝买的,这家店是我这几年的御用店铺,啥牌子高仿都有,又真又像,要不要推荐给你?”
  “不是……” 惊讶来得太猛,唐影的嘴还是半张着,看了看王玉玊身上的衣服和包包,用手颤抖指了指:“那……那它们呢?”
  “哦。这些是真的。”王玉玊有点沮丧,晃了晃手上的包:“目前我还没有找到高仿到和正品一样包,只能买真的了。不过我倒是有一家爱马仕A货货源,看起来和真的一模一样!是之前客户老婆推荐给我的——那个富太太,最近痴迷买A货,一箱箱往家里搬,一个Kelly也就一万出头,你要不要?”
  唐影的表情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了,像是傻了,半晌才问出一句:“都这么有钱了,这、这为什么还要买假货?!”
  王玉玊的工资她大概知道范围,应该是自己两倍左右,加上年终奖,数量可观,她在房价还未飞涨的时候就在北京偏一些的地段买了小一居,这些年一直做包租婆收租金。工资足够她每个月无忧无虑刷一双新鞋。
  “有人可能是因为恶趣味?”王玉玊耸耸肩,“但对我来说,好一点的鞋子嘛,四五千一双,上下班地铁走路一折腾,很容易就穿坏的,奢侈品向来娇滴滴,但我们做这一行的,为了体面,又得穿。高仿货便宜不说,而且质量真的好,通勤穿坏了也不心疼。”
  这么说着,唐影叫的车来,王玉玊拉开车门,一手扶着车门沿让唐影上车,眨了眨眼撂下最后一句:“再说了,反正我这个位置,又拿这个工资,哪怕穿假的——别人也只以为是真的。”
  奢侈品是最看人下菜碟的主。社会对你身份以及背景的认可,远远高于对你服装的认可——有底气随意消费奢侈品的人,才敢大大方方买假货。将收集高仿视为乐趣。
  唐影这才发现,试图用logo作为武器包装自己是最吃力不讨好的选项。奢侈品的昂贵之处从来不在于它的单价,而在于它所需要的与之相符闲散优渥生活与社会地位:当你的收入支撑不起你的欲望,无论花多少钱,都只能买到他人眼里的“假货”。
  24小时手机待命、背着电脑挤地铁的社畜少女更应该投资的是自己阅历、技能与专业,没有人会因为你的鞋子而高看你一眼。
  “精致穷”彰显的只能是用力过猛与野心。分期付款与花呗从来不能增加你的社会地位。超前消费累积的不是腔调而是虚荣——真正的腔调,是有足够的硬资本将“假货”,穿成别人眼里的“行货”。
  王玉玊摸了摸唐影的头,笑了笑,“展示赚钱的能力,远远比展示花钱的能力更有说服力。”
  当你本身足够昂贵,无需品牌加持,你也可为任何一件单品赋魅。
  王玉玊与唐影从悠航回到励骏酒店会场的时候,已经将近下午两点。两人溜出去吃了汉堡,又点啤酒,在周末下午微醺。
  这类会议大多是学术交流,未必涉及到每一个领域,绝大多数的参会人员抱着提升专业技能、收悉行业资讯的美好愿望前来,可不一会儿就被过于理论、枯燥的分享劝退,加班、玩手机、打哈欠,更过分一点的,坐在后排静音开一局游戏。
  唐影本来想唆使王玉玊一起直接偷溜回家,奈何王玉玊非要回到会场。只说有事,又不说原因。唐影掏出手机看了看下午的会议安排,改变主意——

  “行吧,回去就回去。这会儿回去刚好轮到严吕宁讲。好久没见这位大神了,不知道又帅没有。”
  王玉玊本来都掏出了电子烟,听到这三个字,似乎有些烦躁,又塞回了口袋——一周前,她和严吕宁吵了一架,他抱怨她总将工作摆在他的前面,而她也直接,回应以一句“我就这样,你不接受那就分手。” 将他气到差点呕血。吵完架第二天严吕宁便去德国开会,两个人都忙,冷战的日子里,微信聊天记录几乎空白。昨天半夜,他下飞机,只发给她一句:“已落地。”
  她早晨醒来,依然没有回——她不善于对男人低头,骨子里好强,相比一个生气的男人,她更愿意哄一位梨花带雨的女人。
  “但相爱嘛,本就是互相服软、互相迁就与磨合。才能将彼此打磨成最独一无二的样子。”
  会议室里,唐影这么告诉她。
  王玉玊没说话。
  台上的严吕宁的目光若有似无掠过王玉玊的脸,王玉玊斜斜靠在椅子上,面前是一台电脑,她一手轻轻扣着桌面,另一手托腮,目光从面前的屏幕,遥遥飘到讲台上人的脸上,再不紧不慢落回屏幕。
  身边的唐影,也没有太专心,一边看着严吕宁,一边啧啧感叹:“严教授最近好像有点憔悴?”
  王玉玊的心因为这句话紧了紧,迅速又看他一眼。
  唐影侧过头来,忽然好奇:“诶,你说严教授喜欢男人还是女人?”
  王玉玊睨了她一眼:“怎么?他看起来很gay吗?”
  “太斯文太白净……身一股禁欲气息。”唐影歪头又认真打量了一番严吕宁,扭过头换了肯定语气:“我打赌20块钱——他喜欢男人!”
  王玉玊没搭理她了。低头认真回一封邮件。
  严吕宁的分享不长,他下台后,紧接着上来的是另一位上了年纪的北大教授,唐影在读书时选过他的课,一下子来了精神,换了个坐姿,抱着电脑仔仔细细坐直了听老师讲课。过于入神,以至于过了许久,她才发现,身边位置空了,王玉玊的电脑与包包还在桌上放着 。
  “人呢?”唐影一愣。
  王玉玊与严吕宁面对面站着。半下午的阳光从酒店大堂的窗外照进来。严吕宁刚出洗手间就看到了她。她总是一脸凌厉又神采飞扬的样子,抱着胸站在厕所必经会议室的走廊上,另一手提溜着一瓶矿泉水。却像握着武器。
  他当然知道她的意图。尽管,她站在那里的姿势一点不像女友来和谈,反而更像情敌在叫板。
  严吕宁只在见到她的刹那动了动眉毛,又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叫了一声:“王律师。”
  王玉玊想这个男人真是别扭又讨厌,忍住抡起矿泉水瓶的冲动,只好也点点头,回一声:“严教授。”
  两人这么站了一会儿,谁也没说话,却谁也不想走。过了一会儿,远处喧哗——另一个会议室散会的人涌了上来。
  大家见到了严吕宁与王玉玊,几分惊喜,倒也没多想,几个相熟的法律工作者上来攀谈,商务客套此起彼伏,两人调整出应对的笑容,被不知情的群众围成一个小圈。
  严吕宁瞥了王玉玊一眼,她也看他。等周围人的注意力从他们俩身上散去,大家散开各自寒暄的时候,王玉玊总算开口。
  她清了清嗓子,尽量帅气自然地捋了捋头发,递上手中早已准备好的道具,本应该柔情似水的语调因为过于别扭而显得有些粗声粗气,她说:
  “咳,严教……,那个,帮我拧一下瓶盖吧。”
  唐影大概就是这时候,从二楼会议室出来的走廊上往下望,才从人堆里找到王玉玊的。
  她看见她的上司手上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严教授,张口说了一句什么,表情别扭。
  严教授似乎有些惊讶看了王玉玊一眼,而后接过水,利落拧开瓶盖,又放回王玉玊手里。眼里溶溶,全是笑意。
  王玉玊喝了一口水,正要盖上,又见严吕宁抢过她的水,也喝了一口。
  “卧槽?什么情况?!”
  唐影一脸震惊。她睁大了眼,换了个隐蔽姿势,好奇看着这两人。
  而更加令唐影震惊的是——
  几分钟后,她看到,她眼中禁欲且十有八九喜欢男人的严教授忽然揽过王玉玊的腰,趁周围人不注意,在她的唇上,轻轻印了一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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