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成沙公路开标结果,易中岭二话没说,掉头就回沙州。
回到了沙州,他给市委副书记黄子堤打了电话,道:“黄书记,中达已经将安排好了,晚上在金星酒店请朱民生部长吃饭,我先去岭西等着。”
朱民生是岭西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平日不苟言笑,对地市一级官员素来不冷不热,他这种态度,反而在地市官员中很有些威信。
对于黄子堤这种层级的副书记,如果续继完全依靠周昌全,再想前进就后继乏力,因此,当上市委副书记以后,他千万百计想建立属于自己的关系网,在他的规划的关系网中,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朱民生并不是级别最高的领导,却是最有价值的那一类。
如今全省地市级大调整已经启动国,要想分一杯羹,朱民生这个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就显得很是关键,正所谓现官不如现管,对于黄子堤来说,朱民生就是属于现管的那一类人。黄子堤分管组织工作的时间不长,与朱民生只有点头之交,要想打通这个关系还得再寻他途。
而他认识的人中,恰好有开锁的钥匙。
在三讲教育活动,黄子堤认识了省委组织部易中达处长,他从侧面打听了易中达背景,便有意接纳。
易中达到省委组织部工作之时,恰好是朱民生手下,当时朱民生还是坐冷板凳的副处长,他那种副处长在省委多如牛貌毛,当时手下只管着易中达这一个兵。
两人在一个办公室坐了四年,朱民生当时看不到希望,经常在易中达面前发牢骚,谁知四年以后,朱民生的运道突然变了,从副处长到常务副部长如履平地。
从此朱民生就不发牢骚,梳了一个整齐中分。一脸威严,变成了鼎鼎大名的冷面部长。
黄子堤就通过易中达这条线。搭上了朱民生的船。
晚上。黄子堤赶到了金星酒店。易中岭早已在门口迎接。
易中岭很殷勤地道:“民生部长在开会。六点半结束。等会议结束。中达就陪着过来。”
“好、好。”黄子堤连说了两声好。进了房间。他随口问道:“今天上午开标。结果如何?”
“失败了。”
黄子堤眉头一皱。道:“怎么回事?”
易中岭就道:“成津县现在不得了。为了招标居然将省电视台和岭西报社都请来了。搞得比市里招标办还有气势。侯卫东大讲制度建设。所以我就被淘汰了。”
黄子堤脸上的笑容便有些僵硬,为了成沙公路的一个标段,他给侯卫东打了两次电话,还当面说了一次。可是这个侯卫东居然就偏偏不卖帐,他的尊严就被深深刺伤,心里有些气在郁结。恨恨地想道:“以为有人撑腰就有恃无恐,周昌全总不能当一辈子沙州市委书记,年轻人就是年轻人,不考虑后果。”
易中岭还在一旁加了一把火,“成沙公路的招标表面上是公开透明,内幕绝对不少。中标的四家公司都有背景,其中一家是精工集团,曾经在益杨新管会修过房子,从益杨高速路下道,最显然地楼群就是精工集团开发的。”
他呵呵笑道:“精工集团是美女老总,美女老总出面,所向无敌。”
这一把火很准确地烧到了黄子堤地痛处,黄子堤脸色很难看,不过。他为官多年。制怒的本领也不错,他没有在易中岭面前表面出愤怒。越是愤怒,越是丢面子。
在沙州市委,周昌全正在接待省水利厅的几位领导,侯卫东则耐心地在楚休宏办公室等着。
“这茶稍稍差了些,应该是隔年龙井,周书记只喜欢喝明前茶,你得让益杨送一点保过鲜的明前茶。”侯卫东喝了一口楚休宏泡了茶,善意地提醒了一句。
楚休宏吓了一跳,连忙到柜子里把茶叶拿出来,放在鼻前嗅了嗅,不好意思地道:“我很少喝茶,对这方面不太懂。”
“你熬夜喝什么?”
“喝咖啡。”
侯卫东笑道:“周书记从来不喝咖啡,只喝绿茶,你平时要做些准备,特别是在出差的时候,用铁盒子装些好茶,随身带着。”他用手指了指茶叶柜子,道:“我走之前,特意将小盒子放在茶柜里。”
楚休宏从柜子里拿出了那个小铁盒子,铁盒子很精致,上面写着沙州益杨茶厂建场二十周年纪念,他有些汗颜地道:“多谢侯兄,以后一定注意这个细节。”
侯卫东怕楚休宏面子上过不去,委婉地道:“休宏,个人意见,纯属参考。”
楚休宏跟着周昌全已有数月,从周昌全口中,他经常听到侯卫东的名字,却从来没有听到过前一任秘书的名字,从这一点可以就看出侯卫东在周昌全心目中地地位,他巴不得侯卫东多透露点诀窍,真诚地道:“侯兄能提意见,是对我的关心,没有把我当外人,希望侯兄能多指点。”
能够被周昌全选作秘书,基本素质肯定是有的,侯卫东相信周昌全的眼光,因此才会直接指出楚休宏没有做到位的事情,如果换作黄子堤的秘书杨腾,就算他犯了更大的错误,他也不会当面指出来。
“小楚,侯卫东到了没有?来了,请他到中会议室,省水利厅的领导马上就要到。”秘书长洪昂在小会议室给楚休宏打了电话。
“听说省水利厅想在成津县搞水电,邱厅长和吴厅长都到了,秘书长请你一齐参加等一会的座谈会。”楚休宏又对侯卫东感叹道:“周书记真的很看重你,把这么好地项目放到了成津。”
侯卫东笑道:“难怪我上午给周书记汇报,他说有事找我,弄得我有些忐忑,休宏,以后还多关照成津。”
楚休宏急忙道:“侯哥说什么话,折杀我了。”
在中会议室等了一会,书记周昌全、市长刘兵、常务副市长步海云陆续到了。然后洪昂秘书长带着水利厅的人进了中会议室。
水利厅厅长姓管,名海洋。周昌全与其握手的时候,开玩笑道:“省委英明,管厅长连海洋都能管,难怪水利厅地工作这样出色。”
水利厅近几年工作很有起色,其中一个原因是管海洋原本是水利专家,行家出手,自然不同凡响。将水利厅的业务提高一大块,另一个原因就在于吴英,凡是遇到要钱或是要人、要政策的难事,只要吴英出马,一般都能解决。
外因与内因完美结合,水利厅工作想不提高亦难。
侯卫东与吴英握手之时,吴英说了一句:“小侯书记很不错。”这句话让侯卫东心里也起了些涟漪,不过他表情还是很从容,道:“吴厅长,请抽时间到成津来视察。”吴英笑道:“项目落在成津。我肯定要下来。”
座谈会正式开始以后,领导面色就凝重下来。
经过简单开场白,管海洋厅长道:“竹水河水电项目也不是什么新项目。从最初提议到现在,过了十五年,在各方努力之下终于进入实质性阶段,可谓来之不易。”
谈了几句重大意义,管厅长指了指坐在一旁的朱小勇,道:“恒庆集团是水利厅下辖地实力雄厚的集团公司。专门从事水电站修建等水利项目建设,这一次竹水河水电项目省政府定下来是由恒庆集团来组织实施,朱小勇是集团副总经理,竹水河水电项目地具体负责人,他是教授级水利专家,业务精湛。”
在座之人,多数都知道朱小勇的背景,这样一个人来建设水电站,应该是一件好事。
这是竹水河水电项目的第一次座谈会。主要是订下框架。项目具体内容基本未涉及。
周昌全也表了态:“竹水河水电站第一期工程的实施,是省委省政府对沙州的关心。同时也是对我们的考验,关于竹水河水电站的具体实施,我市将组织强有力地班子,由常务副市长步海云牵头,办公室主任由侯卫东来担任,此次会议以后,请市政府抓紧落实。”
座谈会程序走完,大家神情放松了下来,管海洋看了一眼年轻得出奇的县委副书记,道:“侯书记,你地任务很重啊,水电站地难度不是在工程上,而是在与老百姓的关系上,如果没有老百姓支持,公路修不通,移民受阻、田土调整困难,这些问题不可等闲视之,我们这几年做水利工程,有着深刻地教训。”
侯卫东在青林镇和新管会都接触过具体工作,知道管海洋所言不虚,在开座谈会时,他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就道:“竹水河水电项目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不仅是水电项目,也是生态项目,只要宣传到位,政策措施到位,我相信沿岸群众会理解和支持,成津县委县政府有信心有决心将竹水河项目做好。”
吃饭之时,朱小勇和侯卫东两人就跑到走道的大阳台上抽烟,朱小勇笑道:“这一段时间我得在成津扎根,还得来拜拜你这个土地爷,听说成津山风民风剽悍,解放前土匪闹得历害,管厅长多次说起这事,竹水河项目要搞好,还得靠着成津县委县政府。”
他又道:“我妈看到那幅画,很喜欢,收到书房里。”
有一个问题侯卫东一直憋在心里,这时就问了出来,道:“蒙书记会不会对这事有意见?”朱小勇道:“我爸的胸怀气度还是很宽阔的,他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
侯卫东想了想电视里出现地蒙豪放的镜头,暗道:“也不知省委书记头脑里在考虑什么问题。”
省委书记蒙豪放思考的事情很多,近期而言,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各地的人员调整。
分管组织的省委副书记朱建国在组织人事方面很有份量,听到蒙豪放特意征求周昌全的使用情况,沉吟一会,稳重地道:“昌全同志在沙州两届了,有功劳,应该朝上动一动,人大还差一个副主任,以昌全同志的资历,够格了。”
蒙豪放不置可否,道:“为了成津县永安煤矿的事情,昌全特地来汇报了工作,我问了他的想法,这个同志干劲十足,还想在沙州再干一界。八年前他出任沙州市委书记之时,沙州经济总量排名第三,但是只有排名第二的铁州市的三分之一,去年的统计数据,沙州与铁州几乎相当,这个同志抓工作还是很有一套的。”
“蒙书记的意思,还是让昌全同志留在沙州。”
“昌全同志干了近两届,按规矩应该调整了,规矩还是要遵守,无规矩不成方园嘛,前一段时间老古走了,省里缺一位管工业的大将,昌全同志很适合这个岗位,你的意见如何?”
蒙豪放虽然还是在征求意见,话里的肯定意思却很明显,朱建国知道此事就算拍板,赞同地道:“昌全同志政策水平高,实践经验丰富,又是多年的正厅,是接替老古的最佳人选。”
离开蒙豪放办公室,朱建国在心里感叹道:“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难怪市级部门的副手们为了一个正职位置使尽了浑身解数,还真得理解他们。”
周昌全到省政府出任副省长,朱建国心目中的人选自然就得让位,动一人,其下游所有人都会跟着变化,这就如一根环环相扣的链条,牵一发而动全身,无数人的命运就会发生极大的变化。
此时周昌全还不知道他的命远又发生了转折。他正在构筑沙州新一轮的宏伟计划,雄心勃勃地想让沙州在五年时间成为仅次于省会城市的第二大城市。如果实现了这个目标,人生价值也就得到体现,退休以后也就没有遗憾,可以安享晚年生活。
“感谢管厅长和吴厅长对沙州的厚爱。”
论喝酒,周昌全并不是行家,可是在招待晚宴上,他毫无保留地频频举杯。在新五年地时间里,如果能争取到两座水电站,对于沙州的发展必将起到极大地促进作用。
晚宴结束。周昌全亲自将管海洋、吴英、朱小勇等人送至沙州宾馆。周昌全还将管海洋送至了房间。这个举动让水利厅长管海洋着实有几分感动。他借着酒劲道:“周书记治下地沙州兴旺发达。人才济济。在新地五年里。水利厅争取在竹水河和清水河上各投资建一座水电站。周昌全使劲握了握管海洋地手。道:“实践一定会证明。在沙州建水电是正确地选择。”
到了吴英房间。周昌全就站在门口。吴英道:“老周。你别站在门口。进来说话。”周昌全摆了摆手。道:“你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只说一句话。我们是老朋友。以后有项目尽量争取到沙州来。”
吴英就笑道:“你和老蒙都是一个样。有事做就精神十足。闲下来就满身毛病。前一次拉着老蒙到海南去了一趟。结果他硬是把会开到了三亚地宾馆。早知如此。还不如就留在三亚。害得同志们坐飞机来到三亚来开会。”
秘书长洪昂、侯卫东和楚休宏跟在了周昌全后面。他们都没有进屋。皆站在宾馆走道上等着。周昌全给水利厅诸位领导道了晚安以后。秘书长洪昂建议道:“周书记。今天累了一天。去泡一泡温泉。松松筋骨。”
周昌全也是满了五十岁地人。应酬一天。确实累了。加上心情不错。就点头同意。叮嘱了一句:“悄悄去。别惊动高健了。否则又搞成了工作汇报。”
洪昂会意一笑。对侯卫东和楚休宏道:“今天晚上订个纪律。谁也别谈工作。让周书记彻底放松。”
然后又给脱尘温泉打电话,道:“水总,在绿色家园留一个大间和一个小间,找最棒地按摩师傅,别找女的,就找手艺最好的福建师傅。”
绿色家园原本是十间餐厅,后来生意好,又单独扩出了几间高档的池子,价钱贵不说,而且一般人就算有钱,也根本没有机会到这几间高档的池子。洪昂是市委秘书长,也就是沙州最有权力机构的大内总管,只要他开口,温泉老总水平就会变魔术一般将高档池子准备好。
等到周昌全一行到了脱尘温泉,水平早就在一旁候着,尽管洪昂没有说具体谁来,水平却是闻弦歌而知雅意,早就为周昌全备上了最好池子和最好的师傅。
到了幽静地角落,牌子上写着什么汤,不是日文,而是侯卫东不认识的文字,他只认识最后一个“汤”字,就是由于有了这个汤字,整个温泉气氛中就带着暧昧的日本味。
进了池子,洪昂突然骂了一句,道:“他妈的,怪事,这个汤字明明是古汉语,怎么用在这里,就如我们偷了日本人地专利。”
洪昂年龄最大,近四十岁的人,身材还很匀称,并没有常见的大肚腩,侯卫东和楚休宏都是精壮地汉子。
每位领导都有特殊的脾气,周昌全偏瘦,他身边的人就一个胖子都没有,他肯做事,心腹则多是实干派,他平时话不多,其心腹中也没有一个夸夸其谈者。
泡澡结束,周昌全又变得精神抖擞,走了院子,满院的绿树让空气中的负氧离子浓度变高不少,周昌全在上车之时,望着浩瀚的天空,意气风发地对洪昂诸人道:“伙计们,大干五年,争取让沙州再上一个台阶。”
周昌全地精气神很足,这也感染了侯卫东,黄子堤打招呼一事如一块大石压在他心里,此时也不翼而飞,他只觉无比的振奋,精力更是无比旺盛。
成津的各项事业在侯卫东强力推动下,慢慢有了些进展,却也遇到了不少麻烦。
第一件麻烦事是双河镇的土地调整和征地工作,由于占了不少菜地,直接影响了村民的收入,因此推进得不太顺利,侯卫东单独打双河镇党委书记温贡成谈了话,效果不太理想。
第二件麻烦事是整治磷矿的工作,李东方很配合地将所属三个磷矿进行了技改,这对整体工作有推动作用,但是小磷矿涉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第一批有十二家小磷矿被勒令关闭,这些小矿主们被断了财路,在不同场合扬言要报复县委县政府,县委办还收到了针对侯卫东的恐吓信,里面装着一颗仿制的五四手枪子弹。
第三件麻烦事是方杰地事,老方县长天天提着拐杖守在县委县政府,他只强调一句话:“侯卫东要把方杰交出来,由法院公开审判,不能不明不白地把人瞎了。”老方县长在改革开放初期,带领全县人民搞乡镇企业,在县里很有些威望,一时之间,老方县长苍老地身影吸引了不少同情的目光,给侯卫东也造成了不少威压。
十月二十五日上午,侯卫东正在红河镇开现场会,突然接到秘书长洪昂地电话,洪昂语调很严肃,道:“你立刻到市委,周书记要见你。”侯卫东很久没有听到洪昂如此严肃的口气,道:“秘书长,什么事情?”洪昂声音很低沉,道:“得到准确消息,周书记要调走,任副省长。”
按理说,周昌全由正厅升至副省级,应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侯卫东心情却是很压抑,心急火烧地到了市委办。
周昌全甚是平静,等侯卫东坐下以后,道:“回顾这八年时间,沙州经济和社会事业得到了长足发展,这不是我一人的功劳,是历史发展的大趋势,是沙州全体人民共同努力的结果,但是从个人来说,我尽力了,问心无愧。”
“只有章永泰的事情让我不能释怀,这事就只能交给你了,希望你能顶住压力,将成津的事情办好。”谈到此事,周昌全颇为动情。
“章竹、章松两兄妹还在上访,临走前我要单独与他们谈一次。“我走之前,你的副职将被去掉,这半年时间,你的表现已经证明你完全能够胜任县委书记的职务。”周昌全神情很复杂,又交待道:“新书记应该是省级部门下派,以后沙州局面也许会很微妙,我在省里会给你一些帮助,不过毕竟隔着一层,和以前不一样了。”
谈话结束,周昌全将侯卫东送到了门口,鼓励道:“我相信你的政治智慧,能接受这一次挑战,成大事者都要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出来。”
又道:“要吸取章永泰的教训,注意安全,你的,家人的安全。”
侯卫东心情如大石磨盘一样沉重,回到了新月楼,在中庭的石椅子上坐了好一会,这才回到家中。
小囝囝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叫了声“爸爸”,等到侯卫东要抱她的时候,又掉头跑向陈庆蓉。
陈庆蓉见到侯卫东进屋,牵着对小囝囝的小手,道:“爸爸回来了,快过去。”
小囝囝睁关乌黑的眼睛打量着侯卫东,叫了声“爸爸”,人却紧紧靠在陈庆蓉的腿边,怯生生的,想走近又不敢。
侯卫东心里藏着事,挤出笑容道:“妈,我中午要在家里吃午饭。”
陈庆蓉蹲下来,抱着小囝囝,道:“我记得你好久没有在家里吃中午饭了,囝囝都不认识你了。”又问道:“小佳是否回来吃饭?”
“哦,还没有给小佳打电话。”侯卫东才从周昌全办公室里出来,心里颇乱,忘记了给小佳打电话。
“小囝囝,过去和爸爸玩,外婆要做饭。”陈庆蓉将小囝囝牵到了侯卫东身旁,转身准备去厨房,小囝囝亦步亦趋在跟在了陈庆蓉身后,到了厨房门口,靠着门,滴溜溜的黑眼珠子望着侯卫东。
侯卫东拍了拍手,道:“囝囝,到爸爸这里来。”他摸了摸口袋,没有任何能够吸引小孩子的东西,便到桌上取了一颗阿尔卑斯软糖,逗着女儿,道:“囝囝,过来吃糖。”小囝囝在糖果的诱惑之下,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还口齿不清地道:“剥纸纸,剥纸纸。”
正当小囝囝将阿尔卑斯软糖放进口中之时,陈庆蓉走了进来。她道:“乖囝囝,怎么又吃糖,一天只准吃三颗。今天你已经吃了三颗了。”
小囝囝抓着爸爸的裤腿,在爸爸的保护下,迅速将阿尔卑斯软糖放进了嘴里。
陈庆蓉也就放弃了没收软糖地行动。对侯卫东道:“囝囝最喜欢吃糖。一定得控制。否则牙齿会长不好。”
侯卫东郁闷地回到了寝室。心道:“我难得回来几次。怎么叫做宠着孩子。”
给小佳打了电话。小佳道:“省里在检查沙州地绿化工作。我走不开。就不回来了。恐怕也不能回来吃晚饭。”听到小佳回不来。他更是郁闷。道:“成津地事情也多。我吃了午饭就得回去。”
他想起了恐吓自己地仿制子弹。还是决定提醒小佳。道:“小佳。我得给你说点事情。5ccc.net按照省里地部署。各地都在整顿磷矿。成津也自然要整治。”
小佳正陪着检查组。此时检查组恰好问了一个转为专业地问题。园林局张中原答不上来。就用眼光示意小佳。意思就是让小佳来回答。小佳就匆匆说了一句。“我有事。回头给你打过来。”便挂断了电话。
在床上躺了一会。陈庆蓉在外面对小囝囝道:“喊你爸爸吃饭了。”小囝囝一摇一摆地进了里屋。趴在床边。黑白分明地大眼睛看着侯卫东。口头道:“爸爸。吃饭饭。”
就算是心里压着天大地事情,在如玉般的女儿面前也发不出来,他摸了摸女儿的小辫子,道:“囝囝真乖。让爸爸亲一亲。”
小囝囝却是不肯。迈开小腿,跑了出去。
中午。与岳母陈庆蓉单独吃饭,两人没有共同语言,都是无话找话,这比饭局上的应酬还要累。
“爸的年龄也不小了,没有必要在厂里工作,回到家里,你也轻松一些。”
“你爸这人是头犟驴子,被朱言兵灌了**汤,现在真是以厂为家了,家务事情一点也不管。”
朱言兵厂长是很精明的人,他通过侯卫东的关系,不仅为厂里争取到好几样优惠政策,同时把儿子调到了市委宣传部,在他眼里,侯卫东是绩优股,因此对张远征特别用心,张远征在厂里工作了一辈子,虽然当过中层干部,却哪里得到过厂领导如此优遇,顿时焕发了第二春,以厂为家,比在职是还尽力尽心。侯卫东对朱言兵地动机和想法是深知肚明,道:“朱厂长不会让爸做体力活,爸如果真的愿意在厂里工作,问题亦不太大,我想家里还是请一个保姆,否则妈太累了。”
陈庆蓉给小囝囝夹了一块鸡肉,道:“在厂里搞销售之前,我是一线工人,劳动强度比这大得多,现在这事算得了什么,而且请个外人在屋里,不舒服。”
侯卫东也就不再说,吃饭。
午餐结束之时,陈庆蓉不紧不慢地道:“你们两地分居不是个事,你当过周记的秘,能不能想办法调回市里,在市里局行任个职务,总比在专县要强得多。”
侯卫东作为成津县委记,在沙州市的****中也算是排得上号的实力派人物,但是在陈庆蓉眼中却只是专县的官,对于自已岳母骨子里的优越感,他很有些无语和无可奈何,敷衍道:“我去做做工作,很有难度。”
陈庆蓉道:“早知这样,当初就不要到专县去。”
好不容易吃完饭,侯卫东走下楼,心里才轻松一些。
小车刚进入县境,曾宪刚电话就打了过来,“疯子,我到了成津,你在哪里?”侯卫东对于曾宪刚的来意很清楚,问得就很直接:“你是为了顺发磷矿的事情吗?”
曾宪刚又道:“昨天曾宪勇给我打了电话,说是县里封了厂门,我过来看一看,另外我还听到一些传言,要当面才说得清楚。”
“传言,是曾宪勇和秦勇说的吧,你带他们过来,直接到县委招待所后院来,隐蔽一些。”
“昨天曾宪勇到岭西来找我,我开车送他回来地,我的车是岭西的牌照,没有人会注意到曾宪勇。”
到了县委招待所后院。曾宪刚和曾宪勇已经等到接待室里。
三人上楼,春天就紧跟着来到楼上,她见到侯卫东有客人。就端着果盘上了楼,她没有穿招待所地制服,而是穿了一身素色的衣服,样式很新。
给侯卫东摆好的果盘,春天又泡茶,侯卫东瞅了瞅春天地衣服,道:“春天。你这身衣服倒挺时尚,不象是在成津买的。”
春天见侯卫东注意到自己的衣服,心里高兴,脸上出现了一朵红晕,羞涩地道:“这是祝梅给我寄来地,省里流行的衣服。”春天的相貌不是太出众,也不丑,此时露出点羞意,让成天混在男人堆里的曾宪勇眼前一亮。
等到春天离开,曾宪勇就道:“侯记。顺发磷矿被封了门,现在市场正好,能不能帮我说句话。”他原本想称呼“侯哥”。可是话到嘴边,看着这张时常在成津电视台出现的脸,他又将称呼改成了“侯记”。
侯卫东正色道:“曾宪勇,你今天不来找我,我都要找你谈话。”
曾宪勇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顺发磷矿原本是穷矿,所以你和秦敢才买得到。买下后才发现是富矿,这是运气好,从产量来说,顺发磷矿介入中型矿和小型矿之间,现在摆在你面前两个选择,如果当成中型矿,就必须技改,如果当成小型矿,只能被关闭。”
曾宪勇嚅嚅地道:“技改的费用太高了。”
侯卫东经常琢磨成津的大小磷矿。对各个磷矿地情况都心中有数。道:“曾宪勇,你要转换思路。你现在不是上青林的社员,而是企业家,企业家就要有企业家地思维,要会看清形势,算大帐。”
曾宪刚就在一旁道:“宪勇,你听听,大家都是这样说你,既然磷矿能赚钱,就不怕技改,你和秦敢去凑一部分钱,我再借你们一部分,第一期就可以搞了,有了利润加上县里地优惠政策,第二期技改就不会太费力。”
曾宪勇低着头想了一会,再道:“侯记,县里的政策会不会变化,如果不变,搞技改就没有大问题,我和秦敢最担心县里今天一个政策,明天又换一个政策。”
“县里出台地技改优惠,是经过了县委常委会讨论的,怎么会轻易变了。”
“侯记,我就说实话了,你如果继续留在成津县,我就敢搞技改,现在最怕你调回沙州。”
“我才来半年多,怎么就会回沙州,我准备在沙州长期坚持抗战。”说到这里,侯卫东想起了周昌全的话,暗道:“周昌全调到省里当副省长,还得有中组部考察等程序性的过程,要走也得在年底,趁着他还在,得多做些事情。”
曾宪勇道:“那我就咬着牙齿冒次险。”他听说侯卫东不会走,心里便稳定许多,其实侯卫东在成津县,对曾宪勇和秦敢并没有什么特殊关照,可是有了侯卫东这位大哥,曾宪勇在心里才特别踏实,总觉得有了依靠。
“侯记,还有一件事情,我想汇报,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说。”
“直说。”
“最近小磷矿老板情绪很大,有人在四处串连,说是要到省里、国务院去告状,还有人要去断铁路。”曾宪勇小心翼翼地道:“我还听说有人扬言要请黑道的人,准备买杀手。”
章永泰是前车之鉴,侯卫东自然不会掉以轻心,他喉咙暗中有些发紧,表情却是轻松自然,道:“谁吃了豹子胆,敢做这些事情,这是提虚劲。”
曾宪刚这次到成津,一来是为了曾宪勇地事,二来是为了劝侯卫东小心点,他道:“疯子,小心驶得万年船,这些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我就是例子,我让宪勇开了一个窜得历害的磷矿老板的名单,你要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