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的讲课应该还算可以,不过对于侯卫东来说,这些课程稍稍简单了一些,毕竟他是学法律的科班出身,在听课的同时,他的眼光不时在郭兰的齐耳长发上逡巡。
上了半天课,郭兰的发型已经烂熟于胸,发梢未端微露的雪白肌肤,也给了侯卫东无限的遐想空间,侯卫东确信,他要比郭兰本人还要熟悉她的发型以及那微露的一小片雪白。
下课之时,面相慈祥的班主任宣布了班干部名单,班长是茂云市副市长李乐兵,副班长是省委宣传部一位处长,其他的班委成员都是正处级以上的领导干部,这种班干部成员配置是党校多年经验的总结,凡是领导当班干部,搞个活动,找个赞助,都很方便,而且这些领导有威信,班里活动也容易搞起来,如果换一个没有级别的人当班长,他就甭想指挥得动。
进了官场,职务和级别就是隐形等级,在官场中无处不在,笼罩着官场的天空。
侯卫东研究了班级名单表,对于茂云副市长的厅级干部,他的兴趣不大,他特意留心了省委部门几个实权派科长,这些科长们年龄不大文凭不低,职务不高能量不小,而且发展空间很大,趁着他们还是科长之时就与他们攀上交情。无疑对将来的有极好的用处。
这也是侯卫东到党校来学习的一个重要目地,或者说,这也是不少人到省党校读研究生的重要目的之一。
不过,好事不在忙上,第一次与同学们见面,侯卫东并不想过于主动和热情。含蓄,往往是岭西人的特点,同时也是稳定成成熟的表现。
下课以后,他与郭兰打了招呼,便离开了教室。
到了精工集团大门,门外两个身材高挑的女子穿着旗袍,亭亭玉立地站着。见到了侯卫东,道:“先生,你是来参加年会地吗?”侯卫东觉得其中一个女子面熟,似乎是模特队的佳丽,道:“我记得你是模特队的。”那女子到了侯卫东的车牌号,想了想,道:“你是沙州的侯哥。我们在一起唱过歌。你怎么才来,年会结束了,酒会马上就要开始,在三楼,董事长应该还在讲话。”
到了三楼门口,传来了李晶甜美而昂扬的声音:“尽管是东南亚金融危机,但是我们精工集团仍然取得了很好的业绩,精工集团能取得这样地成绩,与在座的先生、女士们的关照分不开。今天略备了薄酒,以表示精工集团最真诚的谢意。”
侯卫东成为了周昌全专职秘书以后,每天的工作就是跟在周昌全身后,为其提供全方位无微不至的服务,与当新管会主任以及科委主任时相比。权力大了不少。自由度却少了许多,加上李晶莫名其妙地结婚。所以这大半年,他几乎没有与李晶联系过,更没有到过精工集团总部。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精工集团总部装上了玻璃幕墙,前面的高大围围墙也换成了铁栅栏,栽上了一些大树,弄了些草皮,便将一个暮气沉沉地老厂变成了有些现代品味地集团总部。
精工集团总部前身是岭西省水泵厂,这个厂名字取得大,却只是一个集体企业,李晶看上了这个厂位置,就出资这个半死不活原厂买了下来,将水泵厂办公楼改装以后,就变成了精工集团的总部。去年,侯卫东到过精工集团总部,总部只是将内装修搞完,外面环境还没有改变,今天年内外一新,精工集团显得欣欣向荣。
“这个女人,当真了不起。”听到了李晶熟悉的声音,侯卫东由衷地赞了一声。
三楼约莫有数十人,就如西方的聚会一样,多数都站着,一边聊天,一边听着李晶讲话。
李晶一身中式服饰,比以前明显胖了,正站在话筒前做着热情洋溢的讲话,其小腹毫不掩饰地隆了起来。
尽管侯卫东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见到了隆起的小腹,心情还是颇为复杂,他找了一个角落站着,周围都是不认识的陌生人,他借着这些陌生人为掩护,看着台上满脸春风的李晶。
“董事长的老公是哪位?她似乎不太喜欢将那位幸福男士带出来,这里面有问题。”一位穿着毛皮大衣地富贵女士很八卦地问了一句,男人们多数关心着精工集团的收益、分红等事情,而这位女士显然更关注女人们喜欢的八卦问题,她听说过李晶的绯闻,对于丈夫与李晶的接触保持着十二万分地警惕,时不时要敲打自己男人。
侯卫东正好站在这位女士身边,他一直没有见过李晶地丈夫,就竖起耳朵听着这位女士的谈话。
“精工集团能够在年初将所有货款付齐,李晶就是我们地衣食父母,你管别人的丈夫在哪里。”那男子不太耐烦地道:“你们女人家喜欢问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有这个精力,去把儿子守着,免得他成天在外面惹事生非。”
那女子碰了一鼻子灰,气哼哼地小声道:“我就是随便问两句,又没有惹着你,你急什么急,是不是心里有鬼。”男子瞪了女人一眼,道:“你是不是皮子又痒了,董事长是什么人物,我心里有什么鬼,她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你积点嘴德。”
那女子看到丈夫脸色不佳,不敢再说了,可是从神情来看并不服气,她心道:“什么董事长,还是靠着与男人睡觉才发达起来的,有什么了不起。”
这一对男女虽然穿得很好,可是从神情及脸色来看,应该是这些年来脱贫致富的乡镇企业家之类,侯卫东当过益杨新管会主任,又在青林镇当过副镇长,对这批人十分熟悉。
“这女人确实是皮子痒了,应该使劲地操。”侯卫东心情原本就不佳,听到女人对李晶不敬,他是彻底地站在了那男人的一边。
酒会开始以后,李晶骄傲地挺着隆起的肚子,手里端着长脚玻璃杯,里面倒着矿泉水,走到场内,依次与精工集团的董事、供应商、客户们握杯。
到了侯卫东这边,李晶眼前一亮,不过她没有马上过来,而是与那男子道:“江总,精工集团有实力,不会拖欠你们的货款。”那男子恭敬地道:“董事长,你这话就见外了,还望以后多照顾我们公司。”那女子也凑在身前,道:“董事长,今年就要生了吧,预产期是年底吧,我听说小孩能带来财运,董事长今天肯定能赚大钱。”
李晶一只手端着酒杯,另一支手轻劝摸了摸腹部,道:“今年十一月份的预产期。”那女人就急着向李晶传授生儿育女的经验,李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与那个女人聊了好几分钟。
那男人原本有些紧张,怕自己女人嘴巴里迸出些不敬的词,看到两个女人聊得开心,心道:“这个傻婆娘,倒还是不笨。”
李晶聊了一会,来到了侯卫东面前,两人四目相对,都毫不退缩地盯着对方,侯卫东先开口,道:“祝贺你。”
李晶笑得很温柔,道:“我更要祝贺你。”她的笑是发自内心,而且这个祝贺也是含有深意,另一方面,看着侯卫东略有些悻悻的神情,她觉得很幸福,因为这就意味着侯卫东心里有她。
“你先生,什么时候让我们见一面。”侯卫东想着那对夫妻的对话,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心里道:“她已嫁作他人妇,与其丈夫见一面又有什么意思。”
李晶笑得越发开心,道:“那位啊,到外地出差去了,等回来以后,我安排你们见面。”
这些又有人过来给李晶敬酒,李晶又那人碰了酒,又对侯卫东道:“这一段时间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了,有空还得多联系,否则人就生疏了。”她特意轻声交待道:“我的预产期是十一月,到时别忘了祝贺我。”
等到李晶端着酒杯走到了另一边,侯卫东猛地一激灵,道:“李晶的预产期比小佳要早两个月,按这个时间推断,李晶怀孕之时还没有结婚,她肚里的小孩子就是未婚先孕。”
回想了那一段时间两人见面的情形,侯卫东越想越怀疑:“李晶以前就说过,她不会结婚,如今这么快就结了婚,随后就怀上了孩子,而且李晶从来没有带着丈夫出现在公共场合,难道,她结婚是烟幕弹,李晶肚里的孩子是我的?”
他被这个大胆的推论震住了,恨不得马上逮着李晶问个清楚,可是又觉得这样问起太唐突,想来想去,心乱如麻。
会场上亦有几个相熟的朋友,侯卫东与他们碰了好几杯酒,本来这些酒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今天却有些头昏,他不愿意再喝,放下酒杯以后,就下楼。
坐在车上,侯卫东给李晶发了短信:“我想与你谈一谈。”
在车上等了一会,李晶回了电话:“我这还忙,你到家里等我,锁没有换。”侯卫东故意问道:“撞见男主人怎么办。”李晶嗔怒地道:“撞见个鬼,少嗦,等着我。”
侯卫东看了看表,道:“下午还得上课。”
“上什么课?”
“我在省党校读研究生班,今天是上课时间。”
李晶闻言大喜,笑脸如花,道:“你这人怎么不早说,下午你去上课,我也有事,还得与几个董事谈事情,你的分红等事情,晚上我给你谈。”她借着假结婚,给了未出世的儿子一个名分,随站肚子大起来,这个孩子已经成了其人生的重要组成部分,肚子里有一个天天在成长的小家伙,那种怀有儿子的劈天盖地喜悦,如果不能与儿子的父亲进行分享,则会是终生遗憾。
此时侯卫东到岭西来读研究生班,等于是天上掉下一个林妹妹,简直让李晶欣喜若狂。
侯卫东很想问:“你肚子里的小子是不是我的?”可是这个问题太过唐突,尽管他对此已有百分之九十的肯定,还是忍着没有问,反正晚上还要见面。没有必要在电话里说起这么重要地话题。
到了省党校。前排郭兰没有影子,而李俊坐在了郭兰地位置之上,见到了侯卫东,她笑道:“侯主任。你不耿直,上次说好开车接我和郭兰来上课,怎么一个人就跑了。”侯卫东道:“你们政法委都配有警用便车,上高速路畅通无阻,哪里用得着坐我的破车。”
李俊捂着嘴笑道:“我见过你的车,是一辆蓝鸟,这车还算破车,我们的普桑就不能见人了。”她撇了撇嘴,道:“我和郭兰两个大美女来坐你地车,是你的荣幸。这还是看到你是帅哥的份上。才给了你为美女服务的机会,其他人还没有这种待遇。”
李俊是属于那种长相不错、性情活跃的女孩子,侯卫东并不讨厌她,只是今天心里实在有事,就有一句无一句地与她说着,纯属应付。
“班上还有郭兰的大学同学,在省交通厅工作,中午非得拉上郭兰吃饭,他把在岭西的同级校友全约上了。看他神情,是要向郭兰发起攻势。”李俊一张嘴如爆豆一般,不等侯卫东询问,便将郭兰的去向道了出来。
侯卫东暗道:“难怪居委会多数都是女同志,道东家长。说西家短。确实是女人天性。”他口里敷衍道:“这事是郭师母最关心的事。”
李俊显然郭兰的婚事最为关注,听闻此语。就把身子完全扭过来,面对着侯卫东,“红颜命苦,郭兰以前在大学里有一个男朋友,英俊潇洒,才华出众,谁知是个白眼狼,出国以后立刻变心,典型地知人知面不知
侯卫东心里挂着李晶隆起地肚子,此时并没有心情来闲聊,正有些烦心的时候,任课老师走了进来,李俊意犹未尽,道:“郭教授心里不说这事,其实也挺着急,你们市委办未婚青年多,有没有合适的人,给兰兰姐介绍一个。”
“好象没有合适的。”
当李俊终于转过身去之时,侯卫东居然松了一口气,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起了那个经典的多嘴唐僧形象,心道:“若论多嘴,李俊与任林渡倒真是天生一对。”想起几年前第一次与李俊见面,李俊还是一个颇为文雅、安静的女孩子,几年并不太沧桑的日子,居然将李俊变成了一个与唐僧水平相当的女子。
下午的课程结束得很早,李俊在第一时间又将头扭了过来,道:“侯大主任,今天晚上怎么安排,如果你不请我请饭,我就请你吧。”侯卫东道:“我先欠着,今天晚上我已经约了人,推不掉了,改天我请你和郭兰。”
李俊话虽然多一些,心里却很是明白,开玩笑也有分寸,她与侯卫东只见过三次,但是经过这几次接触,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成了熟人,而且侯卫东还感觉欠了她地人情。
两人一起下了楼,侯卫东对李俊道:“你住在哪里,我送你过去。”李俊指了指操场另一角的车,笑道:“那是政法委的警用便车,我等一会要和郭兰一起回沙州,明天再过来上课。”
“好,那再见。”侯卫东向李俊摇了摇手,开着车一溜烟地走了。
到了李晶小楼底下,侯卫东徘徊了片刻,还是毅然上了楼,刚把钥匙伸进锁孔,房门就打开了,把侯卫东吓了一跳。
“董事长给我打了电话,我知道你要来。”开门之人正是以前在精工集团守后门的中年女人,很殷勤地其迎进门来,先取鞋子,又端茶倒水。
侯卫东见这个中年女人神情亲热地为自己忙里忙外,在这一瞬间,他甚至有女婿见丈母娘的感觉。
“我叫侯卫东,我们见过好几次面,但是不知怎样称呼你。”
那女子就茶水端在了侯卫东面前,道:“你年龄长一些,叫我老李就行了。”侯卫东就道:“我就叫你李姐。”
李姐手脚闲不住,拿起拖把在客厅里拖着,一边拖地一边道:“我以前在沙建司,同小晶在一个班组工作过,沙建司跨掉以后,我就到了精工集团,没有小晶,我这一大把年龄就只能在家里呆着。”
她说得很平静,其实这里面还有一段小故事。
当年她和丈夫同时失业,一个小孩在读初中,另一个读高二,日子过得挺艰难,她一直在厂里工作,没有什么技术,也没有做生意地门路与本钱,寻思着就在街边擦皮鞋。
擦了半年地皮鞋,在街上遇到了李晶,随后就来到了李晶在沙州的分公司,做杂工,她地男人被安排在精工集团工作,她男人原本就是沙建司的技术骨干,到了精工集团仍然是老本行,工作顺手,比以前在沙建司待遇还要好一些,一家人这才从失业的困境中解脱出来。
李晶怀孕以后,家里需用有人照料,就将李姐请到家里,李姐是知恩图报之人,在家里尽心尽力,比照顾自己儿女还要尽心尽力。
她看着侯卫东,确实有着丈母娘看女婿的感觉,、与侯卫东说了一会话,就到卫生间去洗拖把,她想着李晶的事,心中酸酸的,李晶也是可怜人,外面很风光,家里却没有一个知痛知暖的人,女人再强也是女人,也需用男人。”
想着这事,她一个在卫生间里抹了抹眼泪水。
等到李姐出来,侯卫东试探着问道:“这屋里只有你们两人?”老李叹了一口气,道:“这屋里没有来过男人,只有你一个,具体的事,你问小晶。”
过了一会,李晶就回来了。
进门之时,老李就跟她提了一双宽松鞋子,搀扶着她换了鞋子,侯卫东就站在客厅看着她们两人。
此时尽管李晶没有亲口告诉孩子的事情,侯卫东却心如明镜,李晶是怀了自己的孩子,她所谓的结婚只是假象。此时见到了身穿孕妇装,身材走形的李晶,仿佛看到了自己老婆小佳的身影,此时百般滋味涌上了心头,他在心中大骂自己,道:“侯卫东,你真***不是东西,你看你做的好事,罪孽深重。”
努力地挤出了些笑容,侯卫东自己也觉是笑容中带着些沉重,“慢点,小心,地上有点湿。”李晶看着侯卫东小心翼翼地神情,笑道:“别紧张,我没有那么娇气。”
老李将李晶送进了客厅,道:“今天我去买了些土鲫鱼,拿一条来煮汤,另外弄几条红烧。”李晶想了想,“炒点牛肉丝,味道大一些。”她又对侯卫东道:“这些天总是吃鸡汤,提起鸡汤就反胃,今天沾你的光,吃点好吃的。”
老李很懂人情世故,知道他们两人肯定有话要说,借故到了厨房。
侯卫东盯着李晶,肯定地道:“孩子是我的。”李晶点了点头,道:“是你的。”
“为什么不给我说?”
李晶反问道:“说了有意义吗。”
两人眼睛直直地对视着,慢慢地,侯卫东内心如钢水流过,他的不安之感被痛惜之情所代替,“你真傻,早应该给我说了。”
李晶亦松了一口气,她挪过身子,靠在侯卫东怀里,将侯卫东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肚子里,道:“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小生命,卫东,小家伙在肚子里拳打脚踢,你感觉到了吗?”
侯卫东张开五指,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手掌之上,他清晰到感到李晶肚皮上有一个隆起,小家伙通过妈妈的肚子将力量传到了父亲手上,这种直接的交流一下就征服了侯卫东。
“是女儿还是儿子?”
“儿子,我原本不想提前知道,可是忍不住好奇心。”李晶幸福地道:“你给儿子取一个名字?”她见侯卫东有些为难,笑道:“我假结婚的那人也姓侯,让这孩子也跟着姓侯,你一定要给他取一个好名字。”
侯卫东没有想到李晶考虑得如此周动,心里很感动,想了一会,道:“现在这个社会,生存需用大智慧,儿子的名字就叫做侯大智。”
回到了沙州以后,侯卫东陷入了繁杂的事务性工作中,事情多了,就将李晶挤在了脑海深处。
忙到了下午五点,手头才松了下来,侯卫东趁着周昌全上厕所,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新手机,给李晶拨打了一个电话,道:“白骨精,这是我的新手机号码,只有你一人知道,新手机一般放在办公室里,有什么事情打新号码,特别急的事情才打以前那个号码。”
李晶反应很灵敏,喜滋滋地道:“那么说,这个手机号码归我专用。”侯卫东比较注意李晶的情绪,道:“这事,希望理解。”李晶笑道:“你能如此,我很高兴。”又道:“如果这事都理解不了,我还当什么董事长,人生总有不如意的时候,不能求全责备,你心里记挂着我,我已经很高兴了。”
怀孕之前,李晶从来没有成家的打算,可是怀孕以后,她的心理却渐渐复杂起来,渴望着与爱人分享生儿育女的快乐,好几次,她都想让侯卫东到岭西来见面,理智却又总是在最后关头战胜了感情,让她默然放弃了对侯卫东的召唤。
此时侯卫东知道了真相,且定期要到省党校读研究生班,如今天还弄了一个专用手机号,这已经大大超越了李晶的期望值,挂断电话以后,她心情很好。边哼边唱道:
“冬季到岭西来看我,别在沙州徘徊,冬季到岭西来看我,梦是唯一行李,轻轻回来,不吵醒往事。就当我从来不曾远离。”
侯卫东打完电话,将这部新手机锁进了抽屉里,经过这几天思考,他心想通了:“既然事情已经做下,无论心情再沉重也于事无补,当令之计,一要小心谨慎,这一点李晶很聪明。她结婚生子,丈夫姓侯,儿子姓侯,没有什么破绽,二要给这对母子足够的温暖,虽然不能给母子一个完整的家,他就要尽量给母子足够的爱。”
取出钥匙之际。他暗道:“事情已经做下,犹豫彷徨无用,人死卵朝天,不死万万年。”
刚刚锁好了新手机,掌上手机又响了起来,这是小佳的电话,侯卫东态度也很温柔,道:“今天身体感觉如何,你们单位厕所滑,要注意一点。”
小佳道:“刚才我爸打了电话。说是要请你吃饭。”侯卫东有些惊奇地道:“这可是怪事,我做张家女婿已是多年,老丈人还是第一次请我到外面吃饭。”小佳道:“不知他有什么事情,神神秘秘的,不肯给我说。”
小佳同样不清楚张远征为何要在外面吃饭,侯卫东自然也不清楚,他道:“爸还选了一个好日子,今天昌全书记要回家吃饭,否则爸就要说我不给他面子。”
等到侯卫东如约来到了新岭西菜馆之时,单间里已坐了五个人。除了小佳、张远征和陈应蓉,还有两位穿着皮衣的中年人。
“朱厂长,这是侯卫东,我女婿。”张远征很自豪地将侯卫东介绍给了一位身材魁梧地汉子。
那汉子五十岁的年龄,浓眉大眼。豪爽地道:“我是朱言兵。东方厂的,和张师傅是同事。”他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语调铿锵有力,很有些威势。
侯卫东道了声好,又道:“朱厂长是正宗普通话,听起来有味道,与我的沙州普通话相比,真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
在三线建设时期,从全国各地搬来了许多工厂到沙州,沙州的工业基础就是从三线建设开始起步,三十多年过去,沙州成为了岭西地工业强市。三线工厂不仅带来了工厂,也将天南海北的人带到了沙州,极大地改良了沙州人的基因,沙州七十年代、八十年代的出生的人,相貌俊美、仪表堂堂的不在少数。
朱言兵客气地道:“侯主任能光临,是朱言兵的荣幸。”侯卫东摸不清朱言兵的真实意图,道:“朱厂长,爸妈是厂里地老职工,你就别跟我客气,与朱厂长见面,也是我的荣幸。”
朱言兵是大厂厂长,按照以往的行政级别来说,至少是正处级以上的干部,若再往前推十来年,这种大厂厂长在沙州地位很高,用通俗的话来说,走路都要带风打人。只是此一时彼一时,风水轮流转,朱言兵所在企业在市场竞争中一蹶不振,他就没有威风可言。
张远征在工厂里上班之时,哪里有资格与厂长大人同坐一席,此时见威风八面的朱言兵厂长在女婿面前客客气气,心中热血上涌,道:“侯卫东,我和你妈在厂里工作了一辈子,工厂就是我们的家,如果你能帮上什么忙,一定要帮。”
话虽然这样说,他并不认为女婿有本事帮上什么大忙,在他心目中,朱言兵厂长是能和市长们说上话地,侯卫东虽然是市委的秘书,毕竟只是秘书,和市长们比起来有相当差距。
陈庆蓉见张远征开始大包大揽,担心给女儿女婿找麻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张远征犹不明白,道:“朱厂长,你有什么事,就直接给侯卫东说。”
朱言兵和副秘书长曾勇关系不错,受了曾勇指点,特意来接纳周昌全的心腹,道:“我听说市里要对沙州国营工业企业搞调研,我们厂是沙州最早一批国营企业,能不能把厂里纳入重点调研对象。”他“呵、呵”一笑,道:“沙州国营厂矿相差不大,凡是国营企业的顽疾,厂里都差不多都具备,是搞调研的好标本。”
另一位一直沉默着的副厂长道:“我们厂是搞机械设备的,技术力量和设备比庆达集团下面的几个机械厂要强得多,那几个厂的技术力量有不少是我们流走的,如今厂里最大地问题还是资金严重不足。”
朱言兵打断道:“老刘,今天不谈这些事情,改日请侯主任带队到厂里,我们扯开了汇报,今天只讲感情和友谊。”他举着酒杯对张远征道:“老张,老陈,我敬你们一杯,感谢这么多年来对厂里的无私奉献。”
张远征酒量不行,几杯酒下去,眼睛就红了,讲起了以前在工厂的事情,特别是说起原来的车间主任,他是义愤填膺,声音越来越大,刘副厂长以前也当过车间主任,他的脸色就不太好看,张远征在酒精作用下,根本没有注意到刘副厂长的表情。
陈庆蓉忍无可忍,狠狠的在桌上踢了张远征一脚,见张远征很无辜地抬头,便飞快夹了一个鸡腿,道:“吃菜,吃菜。”
吃完了饭,也便各自散去。
回到家,陈庆蓉脸色就沉了下来,道:“喝不得马尿,你就少喝两杯。”
张远征犹在兴奋中,道:“我说的都是事实。”他在工厂工作了一辈子,天天与不会说话的机器打交道,情商素来不太发达,而陈庆蓉当过销售员,情况又是不同,她对于张远征的不通俗务也是无可奈何,给他拿了水果,道:“吃了水果,去睡觉,以后出去吃饭不准喝酒,喝了酒,就把不住性子,张口乱说。”
等到张远征上床昏昏然睡去,陈庆蓉就到客厅将两个口袋打开,这是朱言兵悄悄递给他地袋子,说是一点土特产。陈庆蓉提了提两个袋子,里面很劲,她也就没有在意,以为当真是什么土特产,此时在客厅里打开了两个袋子,她就有些傻眼。
袋子里面是两件棕黄色的皮衣,陈庆蓉楞了一会,将皮衣提了出来,只觉两件皮衣都轻飘飘的,皮面触手格外柔和,陈庆蓉虽然是下岗工人,可是小佳经常塞钱给她,她手里并不拮据,也经常逛沙州百货,她见过这种皮衣,每件都有两、三千的样子。
陈庆蓉当了一辈子工人,最好的职业是销售员,从来没有人给她送过礼,顶多就是朋友间提点水果和烟酒,她是第一次收到如此贵重地礼物,而且这个礼物是曾经高高在上地朱言兵厂长所送。
她心里有些慌张,便给小佳打了过去。
小佳听说是两件皮衣,道:“就是两件皮衣,没有什么,你们收了就是。”陈庆蓉有些不放心,道:“收了几千块钱的东西,有没有事?这算不算受赌?”小佳笑道:“这是朱厂长慰问下岗工人,他一个大厂长,向你下岗工人行什么赌?”
陈庆蓉这才安心,她越看越欢喜,穿上皮衣,在镜子前照了许久,又仔细看了看牌子,准备明天到沙州百货去看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