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刚推开门,令小佳很意外的是,居然是园林局一把手,她连忙站了起来,道:“张局长。”
这位张局长正在沙州市园林局一把手,他正在宴请朋友,忽然间见到了张小佳与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一起走了进来,这让他很是惊异。张局长是园林局局长,而粟明俊是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两人级别一样,但是组织部是市委重要部门,地位显然比园林局要高一些,因此,他估计粟明俊坐下来,便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与粟明俊打了招呼,开了几句玩笑以后,张局长笑道:“张小佳,你学习结束了?”小佳礼貌地站起身,道:“我今天上午才从岭西回来,准备星期一到局里报到。”
张局长态度很好地道:“不急不急,你休息两天再来报到。”
小佳介绍道:“这是我的爱人侯卫东。”侯卫东跟着站了起来,道:“张局长你好。”
张局长笑呵呵地对侯卫东道:“小侯在哪里工作?”
侯卫东道:“我在益杨县科委工作。”此时他还没有沙州市综合科正式报到,所以并没有自报在沙州市委综合科。
粟明俊是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他口风甚稳,也没有介绍侯卫东的新身份,他倒了一杯酒,道:“张局,小佳是我兄弟媳妇,如今学成归来,你可要多多关照。”
张局长见张小佳回来就与粟明俊一起吃饭,当然知道他们关系不一般,道:“那是自然,张小佳学成归来,要在单位挑大梁的。”
他又对侯卫东道:“侯卫东,张小佳是园林局的后备干部。以后肯定有许多事情,在家务事上你可以多承担一些,现在男女都一样,是不是啊。”
小佳笑着道:“以前侯卫东在益杨。根本没有家务事。”她是女孩子心性,忍不住就在局长面前透了些口风。
只是张局长并没有认真听张小佳的话中之话,便注意力主要集中在粟明俊身上,他与粟明俊说了几句话,又与粟夫人碰了杯,就回到原位了。
下午,益杨县科委副主任周永泰打了电话,他口气很急。道:“侯主任,工地上出了事情,一个工人从工地上摔了下来。受了重伤,已经送到医院去了。”
侯卫东吃了一惊,问道:“脱离危险没有?”
“没有,正在抢救之中。”周永泰补充了一句,道:“建委下了通知,要求立刻停产,接受安全检查,工期这么紧,停产以后,也不知什么时间能开工。”
“既然出了事。就按照建委通知办,我回来以后再想办法。”侯卫东即将调到沙州市委办,他当然不愿意在关键时间掉链子,得到消息以后,一路在高速路上风驰电掣。半个小时就赶到了益杨县。
到了医院,周永泰正等在急救室门口,见到侯卫东,如遇到救星一般,道:“侯主任。你回来了。这个工人血型特殊,说是什么孟买表现型。益杨县医院没有,正在跟沙州市人民医院衔接。”
侯卫东直接找到了李院长,他当祝焱秘书之时,李院长通过蒋玉新的关系,与祝焱吃过三次饭,他们也是朋友了,见了面,道:“李院长,人还有救没有,不要担心钱,用最好的药。”
李院长对侯卫东倒也客气,解释道:“受伤工人地血型属于罕见的孟买表现型,这种血型由于红血球上没有H蛋白物质,所以没有A或B抗原。但他们的血清会产生对抗H物质的抗体,而物质是孟买表现型以外,所有血型地红血球都有的,所以,孟买表现型的人只可接受相同血型的血。”
侯卫东听得迷糊,他打断道:“李院长,益杨扔到有没有哪个孟买表现型?”
李院长摇头道:“别说益杨,连沙州都没有,我估计只有岭西省才有,我们正在联系沙州市卫生局和沙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希望通过他们与其他省市医院联系。”
“也不知什么时间能反馈消息。李院长搓着手,无可奈何地道:“现在还不清楚,我们只有等待,这事对我们来说急得很,但是对于市里、省里的人来说就是一件小事,如果办事人员给科长汇报,科长再给院长、局长汇报,恐怕时间就耽误了,以前就遇到过这种事情。”
侯卫东马上给杨柳打了电话,将事情经过讲了,道:“杨柳,你能否以市委办的名义督促卫生局。”
杨柳是高副书记的秘书,而高副书记分管联系文教卫这一口,她马上答应道:“侯主任,你放心,此事交给我办。”她来到高副书记办公室,报告道:“高书记,我刚才接到了益杨县的电话,说是有一名建筑工人意外受伤,他地血型是罕见的孟买表现型,想请市局帮助。”
高副书记指示道:“人命关天,你立刻给卫生局肖局长联系,请他们全力支持。”
杨柳拿到了尚方宝剑,就给肖局长去了电话,最后,她加了一句,道:“高书记请市局高度重视此事,到时她要听汇报。”
肖局长正在开会,得知高副书记亲自过问此事,就对开会的班子成员道:“益杨县有一位建筑工人受了伤,他地血型是罕见的孟买表现型,高书记指示要拿出对六十一个阶级兄弟的感情和效率,尽全力抢救伤员。今天会议就开到这里,剩余的议题改日进行。我们兵分两路,一路由李局长带领市一院的专家和相关设备,立刻赶赴益杨,另一路由杨局长带队,与省厅联系,务必以最快速度取到血。”
他顿了顿,又道:“我们要有政治敏锐性。高副书记虽然是挂职的副书记,但是她在市委说得上话,一定不要怠慢。”
侯卫东赶往了急诊室门口,就见以施工队老板朱开龙正在门口转圈圈。他哭丧着脸,道:“侯主任,这确实是天灾**,工地规章制度健全,大家都严格按照安全生产办法在操作,可是工人不小心摔跤,这可怪不得我。”
“现在不是怪谁的时候,先抢救伤员。其他的事情再说。”侯卫东压低声音道:“如果这工人不幸死了,你要作为赔偿的准备,要安抚其家人。不能闹事。”
朱开龙一边点头,嘴里一边咕哝道:“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这时,杨柳的电话打了回来,听说沙州市局紧急动员起来,他心里稍安,便准备到李院长办公室,跟他说这事。
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李院长地声音:“李局,你放心,我们一定全力以赴。”见侯卫东进屋。他也没有打招呼,一通电话打出去,提起电话,开始吩咐县医院相关部门做好充分准备,与市院的医生进行会诊。
放下电话以后。李院长疑惑地看着侯卫东,道:“为了抢救这名伤员,市局已经全面动员,李局长马上要带队下来,一把手肖局长也要跟着下来。侯主任。你刚才给谁打的电话,有这么大的威力。”
侯卫东已经接到了杨柳地电话。他故意用平淡地口气道:“我给高书记秘书打了电话,高书记很重视此事。”
李院长就道:“侯主任把此事通到市领导身边去了,难怪市局行动如此迅速,如果此事没有捅到高层,一级一级汇报上去,等血从岭西运过来,恐怕这人已经没有救了。”他在心里感叹一声:“还是当官好啊。”
半个小时,市局李局长带着专家们来到了益杨,与此同时,从岭西血液中心取出地血液也上了高速路,正以最快速度朝益杨赶过来。
晚上七点,建筑工人脱离了生命危险。
市卫生局肖局长在第一时间将此事汇报给了高副书记,沙州市电视台、报社对此事进行了跟踪报道,随后,岭西省电视台也转播了这条新闻,一起工伤事件变成了卫生系统的英雄事迹。
活生生的例子,让侯卫东再一次认识到了权力的魔力,对于即将到任的特殊岗位,他有几分向往,也有几分惴惴不安。第二天,侯卫东一大早便叫上周永泰,他对于工地地安全并不放心,毕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经过检查,农业科研基地各项措施确实做得不错,层层签了安全责任书、制定了规章制度、落实了安全人员,预防坠落、消防以及深基坑防护等措施都落实得较好,这一次工人摔倒事件确实是偶然事件。
侯卫东这才放心,他刚摘掉安全帽,还没有走到建筑工地大门,就听到一阵责怪声:“马上停工整顿,我们每个月都召开安全工作会,你们也参加了,现在出了事,我还要为你们承担责任。”
施工队老板朱开龙跟在侯卫东身边,他听出了说话人地声音,道:“侯主任,这是建委蒋主任,现在工期这么紧,让我们停工肯定就要推迟工期,你刚才检查了,我们在安全制度上确实没有大问题,你帮我求个情。”
到了大门口,侯卫东见到了一脸不高兴地蒋主任,他笑着打招呼,道:“蒋主任,昨天经过抢救,工人已经脱离了危险。”
蒋主任正在气头上,没有接腔,他对着侯卫东身边地建筑老板朱开龙道:“朱开龙,昨天下了通知,让你们停业整顿,耳朵打蚊子去了,怎么还在施工?”
朱开龙看了一眼侯卫东,陪着笑脸道;“我们已经停工了,这是前一段时间订的材料,今天刚运到,卸货以后我们就关门自查。”
侯卫东递了一枝烟过去,道:“蒋主任,不知要停工几天?”
蒋主任接过烟,一边抽一边道:“今年益杨所有建筑工地还没有出一起安全事故,你们科委是怎么管理地,还是搞科学的,怎么是这种管理水平。”蒋主任是建委分管安全的副主任,昨天被建委主任张亚军在班子会上骂了一顿,他心里窝着火,见着侯卫东,忍不住就数落了几句。
侯卫东在益杨也有地位的人,此时被建委副主任蒋龙一阵数落,他心里窝火,虽然没有当场发作,态度也就没有了刚才热情,冷冷地道:“科委是什么管理水平,县委县政府知道。”
蒋龙被呛了一句,想着昨晚喝酒时刘坤说的话,暗道:“现在已经不是祝焱时代,侯卫东已是落水狗,还牛什么牛。”
虽然这么想着,可是侯卫东毕竟是益杨有名人物,他虽然跟刘坤走得很近,却也犯不着为了刘坤与颇有能量的侯卫东结仇,见侯卫东不软不硬,话中带刺,便缓和了语气,用商量的口气道:“侯主任,如今建筑质量卡得很严,这次工地出了事故,肯定要罚款,得暂时停业,这也是对业主负责,请你理解。”
侯卫东即将要离开益杨,也不希望闹出什么事情,见蒋龙语气软下来,态度也就放缓,道:“这是你们的职责,我能够理解。”说完,他对周永泰道:“我有事先走,有什么事情跟我联系。”
等到侯卫东离开,蒋龙忍不住对一脸谨慎的周永泰发起牢骚,道:“明明是你们建筑工地出了事情,反而成了我失职,弄得我被领导批评了好几次。”
周永泰诺诺地道:“这个项目我们确实管得紧,出事确实是偶然情况,我们以后一定注意,一定注意,不会再发生这种事情了。”
施工队老板朱亚龙跟在一旁帮腔。道:“蒋主任,你放心,以后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朱亚龙是施工队老板,恰好是建委管辖范围之内,从某种角度来说,建委与国土这两个部门就是这些施工队地衣食父母,所以当蒋龙怒气冲冲地来到工地,他就一直陪着小心。
蒋龙冷下脸,他对朱亚龙就没有丝毫客气了。道:“朱老板,这事还没有完。除了停产整顿,还要罚款。如果再出事故,你就别在益杨干了。”
朱亚龙苦着脸如小鸡琢米一般点头,周永泰在一旁不断地打圆场,总算把建委这一帮子人应付过去。
中午,步高高公司益杨项目经理请蒋龙吃饭,正吃着,蒋龙接到了建委主任张亚军的电话,张亚军劈头就问道:“农业科研基地的情况如何?”蒋龙听到张亚军语气有些不对劲,道:“出了事故,按例要整顿。等检查过关以后才能开工。”
“主要问题是什么?”
蒋龙想了想,道:“还是管理上的问题。”
张亚军不满地道:“什么叫做管理上的问题,具体一点,是没有落实责任制,还是没有安全员。还是具体措施上有问题?”他听到蒋龙在电话里吱吱唔唔,说不出个所以然,道:“这个工地我去看过,管理很规范,这个事件就是偶然事件。你尽快让施工队搞个自查报告。不需要停工。”
“捉鬼是你,放鬼也是你。让我来当冤大头。”蒋龙放下电话,不满地道。
此时,益杨建委主任张亚军正行驶在岭西高速路上,他没有坐在副驾驶位置上,而是如市里领导一般,坐在司机背后的位置上。他在步市长办公室,已经得知了侯卫东要成为昌全书记秘书,给蒋龙打了电话以后,他又拨通了侯卫东的电话。
“侯主任,我是张亚军啊,科研基地的情况如何?”
“受伤的工人已经脱离了危险。”
张亚军道:“没有死人就好,如果死了人,性质就变了,现在只是受伤,应该没有什么大不了地。科研基地建设是县里的重点工程,又有侯主任把关,我们建委充分相信,蒋龙建议停产整顿,我给了打了招呼,搞个自查报告就行了,用不着停产。”
侯卫东忙道:“谢谢张主任,你放心,以后绝对不会出现这种事情了。”
张亚军爽朗地笑了几声,道:“我们都是兄弟,何必见外。”又道:“我看新管会这半年来,就靠了老弟留下地老底子,基本上没有新项目,当初把你调到县科委,是县委重大失策啊”
接了张亚军的电话,侯卫东抱着胳膊想道:“张亚军这番话很有意思,似乎他已经得到了消息,也不知正式文件出来没有?”
下午刚刚上班,杨柳便打了电话过来,道:“侯主任,我拿到了你调动地正式文件,已经正式下发了,我把文件传真到科委办公室。”
侯卫东来到了科委办公室,传真机放在了小宁主任的办公桌上,他正全神贯注地在练习书法,见到侯卫东进来,也没有掩饰,道:“侯主任,有什么事吗?”侯卫东乐呵呵地道:“没事,我接个传真,你别站起来,继续练习书法。”
侯卫东说的是真心话,他其实已经不是益杨县科委主任了,所以懒得管这些小事,但是,这话落到小宁主任耳中,就让他有些尴尬,道:“侯主任,我来帮你接传真,这传真是老古董,效果不太好。”
“不用,我自已来。”侯卫东摆了摆手。
小宁主任见侯卫东亲自动手,也就不好太主动,只是在旁边指点。
果然,这传真就如科委的其他设备一样,皆为古董货,出纸时,扭捏如入洞房的小女子,等传真纸刚从那狭窄的小缝里探头探脑地钻出来,侯卫东就伸手拿住。
看过正式文件,侯卫东心里才彻底踏实,回到办公室,给祝焱汇报了此事,然后下到四楼,径直去敲季海洋的办公室。
开门的是县委办副主任庄卫国,他亲热地与侯卫东握着手,轻声道:“祝贺,祝贺。”侯卫东通过门缝,看到季海洋办公室有客人,笑问道:“季书记有事?”庄卫国仍然握着侯卫东的手不放,轻声道:“沙州市委秘书长洪昂正在谈你的事情,市委常委、秘书长亲自出马,侯主任真够面子。”
等到庄卫国放了手,侯卫东笑道:“这事我现在要回避,改天再来汇报。”
秘书长洪昂在益杨只呆了一个多小时,马有财到广东去谈项目,不在益杨,洪昂与分管组织副书记季海洋见了面,一方面讲了市委办意图,另一方面顺便了解侯卫东情况,
其实这事不太符合规定,一般来说,用人之前要先考察再下文,现在文件已经出来了,洪昂才过来考察,他自已感觉是脱了裤子打屁,只是侯卫东即将要成为昌全书记地秘书,他很谨慎,特意来走了一趟。
洪昂在季海洋办公室坐了一个小时,将侯卫东基本情况详细了解以后,便打道回符。
洪昂离开,庄卫国立刻道:“刚才侯卫东来过。”季海洋直接拨通了电话,笑道:“卫东,你小子行啊,搞了一个大动作,快点下楼,到我办公室来。”
晚上,季海洋约了曾昭强、朱兵、秦飞跃等人,在益杨宾馆摆了一桌,这几个人都是与祝焱走得很近的干部,与侯卫东关系也很好,听闻侯卫东要给昌全书记当秘书,眼睛基本上都瞪得如铜铃一般大小,在众人轮番轰炸之下,侯卫东大醉。
第二天,这个消息无孔不入的蚊子一样,在县委县政府大楼里窜来窜去,很快就成了众人皆知的秘密。
整个上午,侯卫东的手机都在此起彼伏地响着,凡是自认为有些身份地有些交情的,诸如张劲、粟明都给侯卫东打来了电话,弄得侯卫东感觉自己仿佛是新元首,各国政要纷纷发来贺电。
府办主任刘坤得知了这个消息,心里很不是滋味,侯卫东在学校里是优秀学生干部,而他是不起眼的一般学生,工作以后,除了在青林镇短暂的时间,他始终被侯卫东光环笼罩着,现在他是府办主任,而侯卫东只是科委主任,好不容易压住了其风头,侯卫东又一骑绝尘地跳出了益杨***,当上了昌全书记的秘书。
刘坤心里明白,在与侯卫东地竞争之中,他很难再有取胜地机会,于是颇为失落地将自己关在办公室里。
“难道,我就真的不如侯卫东?”他有些灰心丧气。
中午,被父亲叫回家吃饭,姐姐刘莉也罕见地在家里。“他走他地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凭什么要请他吃饭。”
宣传部刘部长见儿子始终不开窍,便不耐烦地道:“你怎么是个犟脑袋,侯卫东是你的同学,又在一起工作过,请他吃一顿饭,叙叙旧,难道真要割你的耳朵。”
刘莉道:“海涛为了做成一笔生意,有一晚上守在别人家门口,守到晚上两点,才把老总找到,平时受气的时候多得很,你这点委屈算什么。”
刘坤沉着脸不说话。
老刘语重心长地道:“侯卫东与你一年毕业,在益杨没有任何根基,能从青林镇的普通干部升到了正局级领导岗位,肯定有着过人之长,你要谦虚一些,向他学习,搞好关系,这对你以后大有好处。”
刘坤心里很有些傲气,闻言道:“侯卫东溜须拍马的功夫,我永远也学不会。”
老刘见儿子心里不服,道:“溜须拍马也是本事,而且侯卫东还是一个干实事的人,他有这两方面的长处,现在又成为昌全书记秘书,如果不出意外,几年时间就能走上县级领导岗位,我和柳叔叔年龄都大了,这一届结束,我和老柳要么进人大,要么进政协,你以后只能靠自己。”
刘坤终于点头道:“好,我就约侯卫东吃饭。”
刘部长强调道:“侯卫东调到市里是高升,给他饯行的人肯定很多,你下午到他办公室,亲自去请,我约了老柳,晚上一齐吃饭。”
下午上班以后,刘坤亲自爬到七楼,虽然府办与科委在一幢楼,可是刘坤这个府办主任却只到科委来过一次,还是春节时随着县长杨森林来给各部门拜年。
小宁主任拿着一叠材料,正准备下楼,迎面就看见往上走的刘坤,他满脸笑容地道:“刘主任,你好。”刘坤微笑着道:“侯主任在办公室吗?”小宁主任热情地道:“侯主任在办公室,我才给他送了文件。”他在前面带路,伸手做出请的姿势。
侯卫东也没有想到刘坤要来。他手头无事,正拿着一本《半月谈》在看,小宁主任走到门口,敲了敲门,道:“侯主任,刘主任找你。”
侯卫东抬头看到是刘坤,他有意放慢自己动作,将半月谈放到桌子一边,这才道:“刘主任,稀客。请进。”
在小宁主任眼中,府办主任已是了不起的人物了,他也不清楚刘坤与侯卫东之间地纠葛,屁颠屁颠地找来纸杯,泡上茶,这才离开了办公室。
没有了外人,两位同学相向而视,一时没有了语言。
侯卫东习惯性地摸出香烟,扔了一支给刘坤。道:“现在抽不抽烟?”
在读大学之时,刘坤是寝室里唯一不抽烟的人,工作这么多年了他仍然将这个好习惯保持了下来。迟疑了一下,他接过侯卫东扔过来的香烟,又抓过放在桌上的打火机,“啪”地一声点燃,也使劲地吸了一口。
“这烟,抽起来难受,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喜欢。”刘坤在数年前就表达了这个观点,此时仍然未变。
他们两人在学生时代的关系就很一般,工作以后,由于青林镇选举之时的跳票事件。两人心生芥蒂,这以后,除了工作上的往来,再亦没有私交,现在要离开益杨。侯卫东回头再看与刘坤的关系,两人其实并没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更多是性格不和。
刘坤咳嗽两声,将香烟按在烟灰缸里,道:“听说你要调到沙州市委办。祝贺你。晚上有空没有,我请你吃饭。”
侯卫东道饶有兴致地看着刘坤。爽快地道:“行,晚上喝一顿,离开青林镇以后,我们还没有正儿八经地在一起吃过饭,同窗四年同寝室四年,又在一个镇上工作,不容易。”
见侯卫东答应了,刘坤在心里松了一口气,道:“晚上六点,重庆江湖菜馆,到时不见不散,我爸和柳部长也要来参加。”
刘坤出门的时候,小宁主任迎了过来,殷勤地将刘坤送到了楼梯口,他跟在侯卫东身后,很恭敬地目送着刘坤下楼。
三楼马有财办公室,杨大金进门,摸了摸桌面,又拿起茶杯检查,他见茶杯内侧有一圈淡黄色地茶垢,微皱着眉头走到了综合科办公室,任小蔚正与科里与副主任庄卫国说着什么,杨大金举起手里的茶杯,道:“任科长,马书记下午就要回办公室,你看看这茶杯,里面是什么。”
任小蔚看到里面的茶垢,微红了脸,道:“对不起,我马上安排人重新把办公室打扫一遍。”
杨大金叮嘱道:“办公室工作是为领导服务,一定要细心,否则是做不好这个工作的。”马有财一直讲究卫生,由县长升为县委书记,他由讲究卫生变成有洁癖了,有一次他发现高背椅上有灰,不留情面说了杨大金几句,杨大金就将打扫卫生做为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马有财四点钟回到了办公室,进屋以后,随手就摸了摸桌面,见桌面一尘不染,便点了点头,算是对杨大金工作的表扬。
“侯卫东什么时候走?”喝着据说是从产地买来的龙井茶,马有财只觉得全身毛孔也熨帖了,突然问了一句。
杨大金道:“洪昂秘书长来了一趟,找季书记了解了情况,正式文件已经到了县委办,要求在五天之内报到。”
马有财放下茶杯,道:“侯卫东以前是县委办副主任,算是县委办出去的人,这一次调动,就以县委办的名义给他饯行,二级班子以上同志参加,届时我也来碰杯酒。”
当初清理益杨土产公司地时候,侯卫东就是祝焱的急先锋,从这件事情开始,马有财对侯卫东就有了成见,当祝焱调至茂云地区,他就将迅速将侯卫东挪动了一个位置,报了当初一箭之仇。这一次,听到侯卫东奇迹般地成为昌全书记秘书,马有财便立刻抛弃成见,亲自为侯卫东饯行。
天下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地利益,国家如此,官场如此,人与人之间亦是如此,马有财深悟此道,所以才能与祝焱在关键时刻搭成停火默契,取得了双赢结果,侯卫东成为昌全书记秘书,他自然要特意结纳。
做不成朋友,至少不能让侯卫东成为敌人。
杨大金刚要跨到门口的时候,马有财又交待道:“这两天侯卫东的饭局多半排满了,你给他商量一下,今天晚上不行就改在明天,不要让小侯为难。”
杨大金出门的时候,心里想道:“在益杨,县委书记请客,还用得着排时间?侯卫东也是聪明人,就算是有安排亦会调整。”
拨通了侯卫东电话,杨大金最初只说是县委办集体请客,侯卫东为难地道:“杨主任,太感谢你和委办全体同志,今天晚上有安排了,能否改个时间?”
杨大金就道:“这是马书记安排的。”
侯卫东听说是马书记的安排,只得道:“恭敬不如从命,晚上我听从杨主任召唤。”
刘坤听说是马书记要请侯卫东吃饭,心里酸溜溜的,道:“卫东,哪就明天晚上,这是提前预约的,不能再变了,柳叔也是大忙人,很难凑齐的。”
侯卫东诚恳地道歉:“刘坤,实在对不起了。”
侯卫东原本想亲自给柳部长和刘部长道歉,话筒都提了起来,又放了下去。
晚餐安排在了县委小招待所,这是益杨县专门用来接待市一级领导的地方,沙州市一般部门领导都不会安排在这里,侯卫东在任小蔚地陪同之下,走进了马有财经常出入的一号楼,见到县委办一张张笑脸,倒真的有了受宠若惊的感觉。
等到七点,马有财这才过来,晚餐这才正式开始。席间,马有财谈笑风声,妙语连珠,一改平日的严肃,让与座同志们认识到了县委书记地另一面。
侯卫东酒量甚豪,却也架不住人多,醉而归。
小佳给侯卫东打了好几个电话,听到侯卫东话语中的酒意越来越重,声调越来越高,心里着急,便给侯卫国打了电话,侯卫国开着警车,一会功夫就将小佳送到了益杨沙州学院。
小佳进了屋,就闻到满屋的酒味,侯卫东斜趟在床上,睡得很沉,被子只盖在胸口一段,一只皮鞋在床边歪倒着,另一只皮鞋不知被踢到什么地方。
她俯下身体为侯卫东脱衣服,闻到满身酒气之时,火气没来由就消了,鼻子酸酸的。
“小佳。”侯卫东被小佳弄醒了,见到小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是在哪里,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才想起是在沙州学院地家中。
“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侯卫东嗓子有些嘶哑,他回家以后,倒头就睡,只盖了半边被子,益杨地冬天着实有些凉意,尽管喝了酒,他还是感到阵阵寒意,小佳将他衣服脱掉,又盖了两层被子,他才渐渐地暖和起来。
“大哥送我过来的,已经开车回去了,你明天不能喝酒,否则我真地要生气。”小佳在厨房里转了一圈,从冰箱里取了一盒牛奶,用微波炉打热,给侯卫东端了过去,她原本想骂几句,可是见侯卫东酒后的潦倒模样,心就软了。
侯卫东半盒牛奶没有喝完,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他知道要吐,就从床上坐起来,捂着嘴直扑厕所,稀里哗拉吐了一阵,胃里才舒服一些。
等到侯卫东再次醒来之时,小佳正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绿豆汤,她道:“这是我到楼上去要的绿豆,楼上阿姨很好,还给了说了好几个解酒的方子。”
侯卫东头要裂开一般,他苦笑着对小佳道:“明天还有两桌酒,真的不想去吃,可是不去又不行。”